阿姑小说网为您提供张恨水的架空小说美人恩好看章节
阿姑小说网
阿姑小说网 穿越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耽美小说 乡村小说 推理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综合其它 经典名著
小说排行榜 军事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科幻小说 玄幻小说 架空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总裁小说 言情小说 短篇文学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乡村疯狂 娇凄沦陷 公媳柔情 夫妻记事 红杏墙外 同居狌事 可怜妈妈 校长生涯 一时云起 美母骑士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阿姑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美人恩  作者:张恨水 书号:42354  时间:2017/10/5  字数:8464 
上一章   第二十二回 慢索珠还语声亡座右 恰惊价巨块肉剜心    下一章 ( → )
  在三个寂然无语的时候,各人的心理不同。常居士是气昏了,士毅是不能得罪陈东海,未便答应,王孙却自知是个不相干的人,不应该搭腔。但是三个人这样对峙了一会,还是王孙忍耐不住,站了起来道:“好吧,老先生,我陪你去找她一趟。”常居士道:“不要紧,你只管陪我去,有什么大责任,都归我承担。我做父亲的人,到饭店里去找女儿回来,这有什么错误?”王孙想着,这也是实话,只要他肯负责任,第一步先把常青由虎口夺回来了再说,于是向常居士道:“既然是去,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走。”常居士手扶了桌子,就向外走,士毅道:“老先生去了,要持重一点,可别太生气了,我就不去了。”常居士道:“我都知道。明天那个姓陈的要问你的话,你就说不曾看到我就是了。”他口里说着,手扶了王孙,竟自向外走。士毅一个人坐在菜馆子里自己想着,陈东海是个要面子的人,今天这一闹,不知要闹出什么大花样来?明天他一定是大发雷霆,就是我也小心了。哎呀!不对,常老先生叫我撒谎,说是不曾会到他。这个谎是撒不得的!何以撒不得呢?因为小南已经见我和她的父亲站在一处了。她今天在月宫饭店,见了陈东海,还不会说出来吗?然而我去说媒的结果,不但是她父亲不肯答应,反是让他到饭店里来捣乱,东海不会疑心是我挑拨的吗?我得跑去给他们送个口信,让他们躲开了。这样一来,可以顾全好几个人的面子,我也就有功无过。以后的事,不得而知;在今天,小南也就可以逃出虎口了。

  主意想妥,索兴多花几个钱,让伙计打了个电话,叫了一座汽车来,会了饭帐,坐上汽车,直奔月宫饭店。到了门口,一看是五层高大洋楼,自己不免怔了一怔。这种地方,生平未尝来过。猛然之间,到哪里去找这两个人?自己这一身衣服,也绝不像是到这种大饭店来的人。于是在门口站定怔了一怔,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洪先生,你是找四爷来了吗?”士毅回头看时,场地上汽车里坐了一个人,向他只管招手。士毅认得那辆车是陈东海的汽车。那么,这是他的车夫了。于是走向前向他点了个头道:“对了,我是来会四爷的,有要紧的话和他说呢,他在哪里?”汽车夫跳下车来道:“既是有要紧话,我就带你去吧。你一个人去,见他不着的。”于是带了士毅进门,转到三层楼上,在一间房门口上,连连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屋子里有人应声,汽车夫先进去了。随后汽车夫出来,才把士毅带了进去。士毅看时,正中桌子上,杯盘狼藉,刚刚是吃过西餐的样子。陈东海穿了一件睡衣,两手在口袋,口里衔了烟卷,靠了玻璃橱子站定,脸上可是笑嘻嘻的。小南坐在一张长沙发的角落里,将头低着,差不多垂到怀里面去,手里拿了一条花绸手绢,只管抚着,却不用眼睛来看士毅。士毅看了这种情形,心里大为震动之下,只是当了陈东海的面,却不能有什么表示罢了。但是既不能违抗东海,那就不能不在阶级制度之下,向他行着鞠躬礼,东海衔了烟卷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替我报喜信来了吗?”士毅正了脸色,低了声音道:“不,我给四爷报告消息来了。”说到这里就向小南道:“常女士,你父亲听了王孙的话,快要到这里来了。”小南听了这话,突然站了起来,向士毅问道:“什么?他会到这里来?”士毅道:“快要到了。我今天请今尊在功德林吃晚饭,王孙跑去说,常女士在月宫饭店呢。令尊就大发脾气,让他引了来。我想大家在这里见面,毕竟不大妥当,所以我就叫了一辆汽车,抢先跑来了。”小南听了这话,不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望了东海道:“那怎么办?”东海两只手依然在睡衣的袋里,很坦然的样子,微笑道:“来了又怎么样?还敢捉不成?不过你先来报告一声也好,我们好有一个预备。你可以先回避,这里的事,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小南将挂在衣钩上的斗篷,抱在怀里,便撅了嘴道:“我不愿在这个地方闹,那是多么寒碜!”东海抢着跑过来,拦去了去路,两手一横,笑道:“你别害怕,闹不出什么事来,天大的事情都有我负责任。你刚才说王孙带你到这里来过一趟,这话是真的吗?”小南道:“这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我干吗撒谎呢?”东海道:“能够这个样子说就行了。回头我们照计行事。老洪,你回去得了,没有你的事,你总算是肯给我帮忙的,我心里明白,将来再调补你就是了。”士毅心里想着,这事可有些奇怪,我是来卸责的,偏偏又有功了。自己看到小南现在打扮得那样俊俏,本来是很爱她,然而看到她羞人答答的,只管让东海去玩中一阵酸气,又不解何由而至?站在这里,只是看她那种无的行为,也忍耐不住,掉转身就走了。心里可就想着,陈东海这小子,仗了父亲一点势力,很是骄横的。常居士是个瞎子,王孙也不过是歌舞团的一个乐师,又能对他怎么样?必定是吃亏无疑,我暂且在这里等一会,看个热闹吧。他走出饭店,便门在对面一条胡同里来回踱着步子。

  不多大一会儿,王孙和常居士坐了两辆人力车子,果然来了。依着士毅的情,本应该上前去拦阻常居士的。可是果然来拦阻了他的话,自己就有了漏消息的嫌疑,冒昧不得。当他这般犹豫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走进了饭店的大门,要拦阻也来不及了。这个时候,王孙心里那一分不安宁,和士毅也就差不多,在车上的时候,一路想着,自己究竟是事外之人,带常居士来管他们的闲事,陈东海若要反问起来,自己怎么说了可是已经上了车子,半路退了回去,常居士不明所以,更会引起极大的疑问。心里一面打着算盘,车子可就不停地向前拉。不知不觉,也就到了月宫饭店门口了。他心里这就急中生智起来:有了,这饭店很大,知道他们开了哪一层楼的房间?而且陈东海在这里开房间,也就不见得拿出真姓名来。自己到了帐房里,胡乱打听一下,只说陈东海不在这里,就可以带着常居士回去了。事到如今,畏缩不前,也徒然表示着小器。如此想着,就走了进来。不料当他走进门的时候,就有一个茶房向他点着头道:“你是来会陈四爷的吗?”常居士牵着王孙一只衣袖,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便答道:“对了,我们是来找姓陈的,你怎么知道?”茶房笑道:“四爷说了你们的形状呢。他在楼上等着,二位就去吧。”茶房说着,已经在前面引路。王孙向常居士道:“老先生,我也去吗?”茶房道:“四爷说了,二位都要到的。”王孙咦了一声道:“怪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来?不成问题,这必是那个姓洪的走漏了消息。”常居士道:“走漏了消息也不要紧,小南就是躲起来了,姓陈的在我面前,也不能不认他做的事。”二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一个房门口。王孙待要向回退缩时,一看那房门是开的,由外向里看得清清楚楚,不但陈东海在这里,小南也在这里。东海已经穿好了西服,见了人,摸了一摸领带,扯了两扯衣襟,笑着点了头道:“请进来坐吧。常先生,你的小姑娘也在这里。”常居士推了王孙道:“我们只管进去。”王孙被迫着,只好引了常居士进来,小南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常居士鼻子里用劲,哼了一声。东海让大家坐好了,就先向王孙道:“这件事与你阁下何干?要你来多这一件事。”王孙红了脸道:“我并非要多这一件事,因为这老先生眼睛不方便,叫我给他引引路。”东海就向常居士道:“老先生,你不要听旁人的挑唆,到这里来找令爱。我没有别的什么用意,不过请令爱在这里吃一餐晚饭。”常居士自从到了这门边,脸上便是青红不定。后来小南搭腔,居然在这屋子里,他气得脸上像白纸一般。可是自己既是瞎子,又赋慈善,也叫嚣不起来,口里只连连叫着岂有此理!两手撑了两条大腿,半伏了身子坐在一边。现在东海既是叫起他来说话,他却不能不理会,便问道:“吃晚饭?我虽是双目不明,我猜想得出来一点,这是旅馆里的一间卧室呀。”东海扛着双肩,笑了一笑道:“对的,这是卧室。不过,到这里来,并不是我的意思。因为令爱说,有人请她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她觉得这种吃法,很有趣味,所以让我照样请一回。”常居士将脚在楼板上连连顿了几下道:“你说你说,谁这样请她吃过饭?”东海不答复常居士,却回转身来向小南道:“常女士是谁请你在这里吃过饭?”小南站了起来,指着王孙道:“还有谁?就是他请我在这里吃饭。那个时候,他还冤我,不肯说这里是旅馆呢。我跟你来,你就不说,我跟别人来,你就带了我父亲来捉我,这是什么缘故?”王孙真不料她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会算起陈帐来,脸色跟着像常居士一样,苍白起来,那里还有什么话可说?常居士听着这话,也怔了一怔,原来王孙还骗了自己女儿,怎么倒认他为好人起来呢?于是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东海打着一个哈哈道:“什么艺术家?简直是个拆白罢了。我们虽然也喜欢和女子接近,可是总在物质上尽量地帮人家的忙,让人家心里过得去。那里只凭些假殷勤骗人家的身体呢?女人跟男子汉在一处,为着什么?是该跟男子去吃苦的吗?你不用来和我捣乱,你自己做的事,就该下监狱,我要问你一句,你凭着什么资格,能踏进我的房间?”王孙听他的话音,越来越紧张,便站起来道:“我是带这位常老先生来的,他来了,你们去办涉,没有我的什么事。”说着,开步就向门外走。他走得慌忙一点,绊了房门口的地毯,身子向前一栽,扑通一声响,摔倒了。东海笑道:“你不用逃,现在我不能够捉住你。”王孙也来不及辩白,爬起身来就向外面跑走了。东海只当面前没有常居士这个人一样,昂头哈哈大笑。这时让常居士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更是受窘,便道:“我的女孩子在哪里?让她跟了我一路回家去。”东海笑道:“你的闺女是谁?我知道你的闺女在哪里?”常居士按着腿,站了起来,指着他道:“呀!你欺负我瞎子,和我硬赖吗?刚才我还听到我姑娘和我说话呢。你不把人交给我,我今天不走了。”那东海说过了那句话之后,就没有辩论,屋子里寂然了。常居士道:“我既然找来了,决不能含糊回去的,你得给我一个答复。小南、小南,你在哪里?呀!屋子里没有人,他们逃走了吗?”他虽是如此说着,屋子里仍是寂然。常居士坐了下来,便也不作声,仔细地听着,看有什么响声没有?果然,沉寂寂的,人是走了。他顿了脚道:“-,太欺侮人了。”便放声叫着茶房。

  茶房答应着进了门,同时有了妇人的声音,正是他妇人余氏来了。余氏一走向前,扯着他道:“你怎么会信了那姓王的小子胡扯,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小南回家了。你在这里干耗些什么?回去吧。”说时,不由分说,扯了常居士便走。常居士跟着余氏一路出了旅馆,却被她扶上了一种东西里面去,呜的一声,身体颤动起来。常居士用手在四周摸着道:“呀!这是汽车,你…”余氏道:“是陈四爷派汽车接我,让我带你回去的。你跟我少管闲事吧。只要你不多事,舒服日子在后头呢,坐这汽车,简直算不了一回什么事。”常居士道:“这样子说,小南没有回家。”余氏道:“你要她回家做什么?谁家的姑娘,是在家里养活一辈子呢?”常居士听了她的话音,知道她和陈东海恰是勾结一气的,还有何话说?在车上连连叹息了几声。

  到家以后,余氏的态度变了,挽着他下车,又挽着他进房,然后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常居士道:“呀!刚才我们回家来,谁开的街门?这茶也是热的,好像也有人预备着啦。”余氏道:“陈四爷心眼好着啦,说你是个残疾,得有个人伺候你,他愿出这笔钱。我想,咱们家还支使人,那是笑话了。有事,我就请间壁王大嫂子来帮个忙儿。刚才是人家替我们看家,现在走了。你摸,这是什么?”说时,接过他的茶碗,将一包沉颠颠的纸包,在常居士手上。常居士手里一颠,就知道了,因道:“这是洋钱,哪里来的?”余氏低声道:“别嚷别嚷,这是五十块钱一包的。我告诉你,我要得着六十包啦。陈四爷说,我什么时候要,都成。我倒没有了主意,我这些个钱,放到哪里去呢?”常居士将纸包向炕上一扔,板住了脸道:“我不管这个,孩子呢?你卖了她了吗?”余氏笑道:“小南爹,你看破一些罢,别执拗了。我们的姑娘,能给陈四爷这种人做二房就不错,就怕人家不要罢了。咱们苦了一辈子,干吗不享享福?”说着,又把那碗茶到常居士手里,而且将一条干巾,给他擦抹着脸。常居士自从结婚以来,大概有二十年了,未曾得着余氏这般温和的伺候。自己虽想发作几句,一时实在抹不下那面子来,只有死板板地板住了面孔,坐在炕上。可是余氏并不以为他这是过分,依然很温存地伺候着常居士。至于小南到哪里去,何以不回来,他是不忍问,也就不问了。

  到了次早上,他说是要到小茶馆子里去坐坐,摸着一子,就这样地走出去了。吃过了午饭,到了太阳将落,他还不见回来,余氏这就有些着急。他这个人脾气很执拗的,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吧?于是走到大门口来,向四周去观望着。她的丈夫,不曾望得回来,把洪士毅可望着来了。他望到了余氏。老远的就取下帽子来,向她一鞠躬道:“伯母,老先生在家吗?”他这并不是一句敷衍的话。他今天负了很重要的使命而来,假使常居士在家,他就要想法子把他支使开来才说话。余氏听到他问这一句话,居然心领神会起来,立刻把盼望丈夫的心事忘了,向他笑道:“他不在家,一早出去,还没有回来呢。洪先生,你请到家里来说话罢。”士毅想着,这个女人可了不得,她会知道我这一来,是找她说话的。于是勉强放出了笑容,跟着她走进了房子去。他还不曾坐下呢,余氏便道:“洪先生,是陈四爷让你来的吗?”士毅道:“是的,陈四爷让我来的。”说到这里,向她屋子里外,看了一看,笑道:“老伯母,你可别见怪,我不过是替别人家说话。你觉得这件事可以这样办,你就办下去。你觉得不能那样办呢,你就把原因告诉我,我可以给你转告给陈四爷,我不过替别人说话罢了。”余氏听说,却不由得望了望他的脸,道:“我不是答应过人就算是给了陈四爷了吗?还有什么话说呢?”士毅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存款折子,又是一方图章,一齐放到桌上,笑道:“陈四爷说,答应了给你三千块钱,那是一个也不能少的。可是你们这样一个家庭,放三千块钱在家里,怕是不大稳当。所以他为你想了一个妥当的法子,给你把三千块钱存在银行里。图章也给你刻好了,在银行里留下了底子。这是活期存款,随时可以取的。你若是要钱用,自己带了图章折子到银行里去,爱支多少支多少。你不支呢,钱放在银行里,可以放周年四厘的利息。四爷还打你一个招呼呢,说银行折子别和图章放在一处,要搁两个地方。”余氏笑道:“我也正在这里发愁呢,像我们这样一个破家,家里忽然放着三四千块洋钱,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一件事;不放在家里,这钱又放在哪里呢?倒多谢陈四爷给我出了这个主意。这就很好,我还有什么不依的呢?”她口里这样说着,已把折子和图章,拿到手上去翻。士毅望着她顿了一顿,这才道:“事情不是那样简单,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余氏道:“我把闺女给了人,什么大事也完了,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士毅偷眼看了她一下,看她的脸色,很是平和,这个时候,还不难说话。便笑道:“其实呢,这不过是一时的话罢了,将来总会好的。四爷又说了,你姑娘嫁了他以后,娘家太…太…什么一点了,请你不要登他的门。”余氏道:“这不用得他说,我自己瞧我自己这个样子,我也不敢去找他呀。我的姑娘,不是另外赁房住家吗?我也不会撞到他公馆里去的呀。”士毅道:“他说的,就是你姑娘这边,不让你去。”余氏道:“这是什么话呢?就是我姑娘坐了监狱,我也可以到监狱里去探望探望,嫁了人不过是由姑娘变成了媳妇,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士毅皱了眉道:“所以我觉得这话不大好说。而且他的意思,还更进一步,就是你的姑娘要回来探望探望你,那也不行。简直地说罢,就是你们断绝来往。”余氏将图章折子放下,两手一拍道:“那不行!我又没有把姑娘卖给他,为什么断绝我们骨的来往?那不行,那不行!”士毅道:“我还有两句话,得给你说一说。就是陈四爷说,那三千块存款,是给你一个人的,常老先生,可没有得着钱。他想着,人已姑娘一场,凭什么白会呢?所以他又拿出一千块钱来,送给老先生,这钱可是现款,我已经带来了,我看老先生那种脾气,不给他这种钱,倒还罢了,拿出这样一笔钱到他手上,他真许打我两个耳巴子呢。所以我得问你一声,这钱怎么办?是带回去呢。还是…”余氏道:“钱呢?拿出来我看看。”士毅见她瞪着两只大眼,犹如两只鸡蛋一般,直着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一个皮包,便笑道:“这款子呢,本来也可以交给伯母的。只是伯母对于我刚才所说的办法,全没有赞成。将来说不妥的话,那折子呢,陈四爷有法子不让付款。这现款呢,我出来了,拿不回去,那不是让我为难吗?”余氏道:“洪先生,两边都是朋友,你干吗那样为着陈四爷呢?”士毅道:“我决不为着他,可是我是个经手人,不能不慎重啊!”他说着话,两手去打开皮包,伸手向里一摸,就掏出了一沓钞票来。余氏虽不认得字,但是钞票上的壹宇、伍字、拾字,却完全认得。她早看得清楚?士毅手上所拿着的那一叠钞票,浮面是五元的。于是向他伸着手道:“你就交给我得了。”士毅并不交给她,将右手拿着的这一叠钞票,到左手,右手又到皮包里一掏,再掏出一叠五元的钞票来。因为两只手都拿着钞票,不能再去打开皮包来,就举着向了余氏道:“你若是答应不来往了,这钞票我就负一点责任交给你了。”余氏道:“你拿过来吧,我还跑逃了不成?”士毅也不理会,将手上的钞票,放在桌子角上,然后又在皮包里继续地掏着,一共掏出十叠,放在桌子角上,自己半横了身子挡住余氏来动手拿,余氏望了那钞票,两只手只管挪衣襟摆。最后,她两手一护道:“好吧,我答应了。不通来往,就不通来往,反正陈四爷不能把我姑娘吃了下去。许多人家,把姑娘卖出去了,先也说是不通来往,日子久了,还不是照样做亲戚走吗?有了钱,我没有儿女,也是一样的过活,那要什么紧?就是那么办,我不和他通来往就是了。”士毅道:“你口说无凭,陈四爷要你写一张字呢。”余氏道:“洪先生,别呀!你不是信佛的人吗?遇事应当慈悲为本,干吗这个样子一步进一步的,只和我们为难呢?这不是我穷人没有路走吗?”士毅红了脸道:“老伯母,我也对你很表同情的,干吗你呢?依着我的意思,你的姑娘,还是以前在家里捡煤核的好,根本就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我现在不过是替人家传话,我并不出一点主意。你若是觉得这样办,怪不忍心的,就回绝陈四爷得了。”余氏沉了一会子,眼睛望了那叠钞票,就问士毅道:“那字是怎样写法呢?”士毅道:“这倒是我出的主意,我和陈四爷说,常家虽然穷,也是读书的人家,这卖儿卖女的契纸,人家不能写。我说好了,只要你写一封信给他,说是以后不是他来找你,你不上门去吵闹他。我是信任得过你的,只可要你答应了我,我就把款子交给你。”余氏一拍道:“洪先生,不管事情怎么样,你这话说得很好听,我就是这样子办了。”说时,已经伸出两只手来,要接那一捧钞票。士毅到了这个时候,实在也不忍心,再将那捧钞票保守住了,于是就一叠一叠到余氏手上去。余氏接着钞票时,手里只管上上下下地抖颤着。士毅道:“钱我完了:你好好地保守着。”余氏立刻向屋门口一站,拦住了去路,叫道:“洪先生,你走不得。你这么些个钱给我,扔我一个人在家里,那不会吓死我吗?”士毅笑道:“你瞧,这真奇怪了,第一次手三千块钱给你,你也看着平常得很。这次手只一千块钱给你,你怎么就这样心神不安呢?”余氏道:“你一个折子,就是十万,我也不怕呀。现在你这些洋钱票给我,天呀,我哪里见这些个钱呢?”她口里说着,脸上像喝了酒一般,两只大眼睛,风轮一般地转着。士毅看了她那种样子,又是可鄙,又是可怜,便问道:“你不要我走,那怎么办呢?”余氏道:“我给你搭一张铺,你在这外面屋子里睡一宿吧。等老头子回来了,大家想一个主意,明天把这钱安顿好了,你才能走呢。”士毅叹了一口气道:“钱这样东西,真是害死人。没有它,想得厉害;有了它,又怕得厉害。我也正有一番不得已的苦衷,想要和老常先生说说。那末,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吧。”余氏立刻在脸上泛出笑容来,向他请了一个安道:“那可真正地谢谢你了。请你在外面屋子里坐一会儿,我进去一趟。”士毅点着头道:“你进屋子收拾钱去吧,我说了在这里等着你,就在这里等着你,决不会走的。”余氏笑着谢谢,才进屋去了。

  士毅坐在外边屋子里,先听到她一五一十,数着钞票。后来声音慢慢地微细,听不到数钱了。但是数钱声音,却变了一种——之声,好像是哭泣。他想着,穷人发财,如同受罪,大概是急得哭了,这也不必去管她。后来哭声越来越大,自己一个孤男子坐在这里,却不大稳便,于是伸头向里面看,只见余氏怀里抱了一叠钞票,哭得眼泪如抛沙一般。她道:“洪先生,我钱是有了,但是从今以后,我就不能看到我的姑娘了。这一笔钱,简直是卖我心里那块的钱呀。我的儿呀,你别怪娘老子狠心,谁教你自己想望高处爬呢?这个时候,我要不收人家的钱,你的身子,也是白让人家糟踏一顿,我是更不合算啦。谁教我们家没有势力呢?你爸爸今天也念佛,明天也修行,闹到这个下场呀…”士毅道:“老太太,你不能哭呀,你一哭,惊动了街坊,那可是麻烦。”余氏立刻止住了哭,掀起一片衣襟,柔着眼睛道:“我不哭了。可是,我二老这大年纪,只这一块,于今是让人割了去了。”说时,又不免裂开了大嘴。但是她也想到是哭不得的,就竭力地把哽咽憋住。看她那番难过的情形,也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了。  wWW.aGuXsw.Com
上一章   美人恩   下一章 ( → )
啼笑因缘白芍舂莺啭双阙(完结版殷商玄鸟纪嫤语书年琉璃时代擒郎记边戎窃国大盗
阿姑小说网提供了张恨水创作的小说《美人恩》清爽干净无错字的文字章节:第二十二回慢索珠还语声亡座右恰惊价巨块剜心头好看阅读,美人恩全文无弹窗热门阅读尽在阿姑小说网,阿姑小说网转载收集美人恩好看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