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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姑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秀丽江山  作者:李歆 书号:42204  时间:2017/9/28  字数:26287 
上一章   第18章 天时怼兮威灵怒    下一章 ( → )
  用将

  巴掌大小的脸,皮肤红红的,眼睛眯成一道细,鼻头上密布着小小的白点,嘴巴小小的,不时嚅动的啜着

  “哎唷我的妈呀,疼…疼…”我龇牙气,头被他得像在刀剜针戳,眼泪都被生生了出来。

  见我五官扭曲的痛苦模样,刘秀不变了颜色:“找母…”

  我抱着儿子,摇头:“不用…”

  气,再气,我忍。

  “可是你的水明明不够!”

  我横眼扫了过去,恶狠狠的怒目瞪他。

  他无可奈何的望着我笑:“别逞强…儿的胃口比寻常娃娃都要大,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低下头,爱恋的看向襁褓中睡的小脸。这个在我肚子里足足待了九个多月的小家伙,营养收过剩,打一落草便比普通婴儿要显得健壮、肥胖,脑袋上的胎发足有一厘米长,且乌黑浓密。

  他不大爱哭,但是食量惊人,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喂一次,吃了就睡,醒了继续吃。我本来还坚持独自母喂养,可只凭我一个人的水如何能够足他的大胃?没奈何只能和替喂养。

  太医令曾告诫水因人而异,频繁换人哺,可能会造成婴儿肠胃不适。想到当初刘英的上吐下泻,我原还心有疑虑,担心孩子会不适应,哪知道他浑然无事,一点都不挑嘴,有便吃。

  他平时不哭不闹,除非不给他喂,否则他的要求很低,真正是个很乖的宝宝。

  心洋溢着无限的欢喜和疼爱,我在儿子娇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递给刘秀。

  刘秀略一迟疑,伸手把孩子接了过去。

  等我把衣裳穿好,整理妥当后抬头一看,却见他脸紧张的捧着儿子站在原地,姿势古怪,脊紧绷僵硬。

  “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搞什么,有你这么抱孩子的吗?这副样子倒跟端食案似的。”

  他不好意思的赧颜一笑,我上前替他调整姿势,把宝宝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这样…手托着他的小…嗯,很好…放松点,唉,放松…肌别绷那么紧…”

  他依言舒缓了紧绷,小心翼翼的把儿子搂在怀里:“会不会贴太近了?天热…我身上有汗。”

  我一时忘形,嚷道:“你以前没抱过孩子啊,这么笨手笨脚的。”

  他不安的扭动,调整着姿势,使儿子的小脸尽量避免蹭上糙僵硬的甲胄:“小时抱过刘章、刘兴,如今这两小子都长那么大了,哪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抱的?那时候二姐的女儿…”

  说到这里,嘎然而止,他沉默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刘元和那三个外甥女,脑子里似乎也回响起邓卉叫嚷声:

  “…三舅舅!三舅舅!这个也给卉儿,这个也给卉儿…”

  “…娘,卉儿怕,卉儿要三叔,卉儿要小姑姑…”

  打了个寒战,我鼻子酸涩的气,连忙撇开头去,闷声岔开话题:“听说你打算撤军?”

  “你也知道了?伏湛谏言,说眼下衮州、豫州、青州、冀州皆是中国疆土,盗贼纵横,未及从化。渔之地,边外荒耗,不足以先以收服,无需舍近求远…”

  我似笑非笑的打断他的话:“这都到彭宠的地盘门口了,那么多兵马粮草拉到元氏、卢奴,现在说不打便不打,岂不有劳师动众之嫌?大司徒这番谏言早该出京前在却非殿朝堂上讲出来,现在再谏,又有何用?”

  他无奈的看着我笑,神情复杂,我斜飞眼波,戏谑的盯着他偷笑。

  许久,他好气又好笑的吁气:“顽劣淘气的女子,都已经身为人母,如何还这般狡黠促狭?”

  我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个鬼脸,心中既是感动又有愧疚:“硬要你带我出来,以至于拖累了你…其实你大可不必顾虑我们母子,我们躲在城里也很安全。”

  “刀箭无眼,我也没法保证一旦开战,元氏县固若金汤,万无一失。我不能让这个万一有一丝发生的机会。”他的表情沉重而严肃,儒雅中散发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气势。

  我点点头,能领会他的一番心意。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无需再用任何言语来装饰,我对他的心,他懂,如同他对我的心,我亦懂。

  “什么时候走?”

  “再过几,等你的身体再养好些。”

  “那…也不一定我们离开,大军便非得跟着撤离,任由彭宠逍遥了去。”

  “我会有所安排,你放心。”

  我迟疑了下,试探着报出一个名字:“耿?m?”

  刘秀眼眸一亮,但转眼眯了起来,笑意融融,颇有赞许之意。正开口,突然面色大变,他紧张的叫了起来:“不好!丽华,快来…”

  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却见我的宝贝儿子在他老爹的怀里不安的扭动起来。下一秒,在刘秀的慌乱中,儿哇地放声啼哭。

  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刘秀的手掌往下滴,大部分落到了衣袖上,落下好大的一滩水渍。

  呆愣片刻,我仰天大笑。

  “丽华…快帮帮我…”威风凛凛的堂堂一国之君,却彻底被一个无知小儿搞得手足无措。

  ***

  建武四年五月,刘秀命建义大将军朱祜、建威耿?m、征虏大将军祭遵、骁骑将军刘喜,率军在涿郡会合,共同讨伐张丰。祭遵军先至,一番正面锋后,生擒张丰。随后没多久刘秀下诏,命耿?m攻打燕王彭宠。

  “耿?m怎么说?”

  “他递了奏疏,称自己不敢擅自单独领兵,恳请卸去兵权,返回雒。”

  看不出来,耿?m虽然年轻傲气,却还算是个识实务的家伙。我啧啧咂嘴,一面逗着儿子,一面头也不抬的直言:“那你打算怎么办?”

  “依你当如何?”他不紧不慢的说。

  闻声抬头,我傲然一笑:“陛下这是在考我?”

  他不置可否,只是面上挂着一丝笑意。我也不跟他虚伪客套,直言道:“下诏,很明确的告诉他,他的心意陛下心领,让他…大可打消疑虑。”一面说,一面又暗自偷笑,耿?m如今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可不正是应了我当恫吓警告过头之故?

  刘秀微微一笑,当真执笔,铺开缣帛写下诏书。

  我好奇的凑近一看,只见诏书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将军举宗为国,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求证!”

  “猜猜…这份诏书到耿?m手里,他又会如何应对?”我展开无限遐想,一脸狡黠“耿?m梦想当战神,又不敢步韩信后尘,陛下可要大加抚恤安慰才是。”

  “丽华。”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嗯,什么?”

  氤氲朦胧的眼眸闪动着一些我不熟悉的东西,似在赞许,似在惆怅,复杂深邃,隐晦难懂。

  “你…”他低下头,取了印玺在诏书上盖上紫泥印“不做皇后,可惜了…”

  我心领神会,笑答:“何为可惜?家不需要那么多的恩宠,我兄弟的心,你应该很明白。”

  “是,朕明白,朕…明白。”终是换来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叹。

  他用的是“朕”而非“我”这一刻我也清醒的明白,他脑子里正在计量和盘恒的,是作为一国之君需要思索和权衡的东西。

  帝王心术!

  ***

  耿?m接到诏书未有所表示,但上谷郡太守耿况却立即作出反应――派耿?m之弟耿国,前往雒

  名义上耿国到雒,为的是代替父亲、兄长侍奉皇帝,常伴天子,实则只是充当一枚大大的人质。耿氏一门,由耿况起便是兵权在握,耿?m若是再得重用,无论刘秀心如何宽广,治国统帅的手段如何温柔仁慈,也没办法消除君臣间应该遵守的游戏规则。

  耿况为表忠心,于是毅然将儿子送入京都为质。

  祭遵驻屯良乡,刘喜驻屯乡,燕王彭宠率匈奴汗国的援军,准备突袭祭遵与刘喜。耿况在派出耿国入京的同时,又派出耿家的另一个儿子耿舒,反袭彭宠,匈奴军团大败。耿舒阵前斩杀匈奴两位亲王,彭宠落荒退走。

  耿?m与弟弟耿舒两军汇合,追击彭宠,攻取军都…

  耿氏一族,由耿况起,再到耿?m、耿舒,逐步受到朝廷重用,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随征

  六月初二,建武帝銮驾回朝。

  刘秀只在宫里待了一个月,入秋时分,七月初八,他便又马不停蹄的匆忙赶往谯城,指挥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与梁王刘纡之间的剿灭战。

  我原是死乞白赖的要跟着一道去的,甚至连行李包裹都打点好了,可是被他轻描淡写的来一句:“你不管儿子了?”给彻底轰了回来。

  的确,我舍不得尚需哺的儿子。刘才两个月大,带他一同从征断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撇下他一个人留在掖庭深宫,我肯定不可能安得了心。

  刘秀真是犀利,他不说我身体不好,尚需调养,承受不了长途奔波,只单单把责任都推到儿子身上,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我的纠,让我恨得牙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撇下我们母子自个跑路了。

  “骗子!果然还是个大骗子!”我忿忿不平,果然还是不能轻信他的话,嘴上抹着呢,笑起来温柔,口应承,转身却又把人给哄骗得晕头转向。

  八月初十,在外奔走的刘秀又去了寿,派扬武将军马成,率领诛虏将军刘隆等三员大将,征调会稽、丹、九江、六安四郡的兵力,攻打刚刚登上帝位的李宪。

  九月,汉军包围李宪王朝的都城舒城。

  刘秀一直在外督战,一直忙到入冬,十月初七,刘五个月时,他才风尘仆仆的返回了雒

  这期间听说他还网罗了临淮郡大尹侯霸,特别在寿召见了他,甚至任命其做了尚书令。侯霸在王莽新朝时便是位中坚骨干,素有威名,这个时候刘秀一手创建的汉王朝还没正式的律典章程,刘秀忙着平四,虽然有丘壑,却苦于无暇分身分心来兼顾这些细琐的事务。侯霸有此才能,恰好为之重用。

  我在宫里无所事事,刘很听话,基本上不用我多心。我初为人母,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最大的关注和宠爱,希望能给他最好的东西,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太乖了,加上宫里十多个仆妇母,根本用不着我手。

  我嘴又馋,人还止不住偷懒,外加为了早恢复身材,能跟着刘秀出去透透气,所以勤练武艺。伴随着我毫无忌口,且体力训练强度增加后,我的水竟然慢慢停了。六个月后,刘不再吃我的汁,喂的活全权包给妈们。

  真是哭无泪啊!

  好在我为人豁达,事后想想儿子是我生的,不管吃谁的,他开口学说话的都还得管我叫声娘,不免又喜上心头,抛却了所有烦恼和顾虑。

  那一刘秀带我去了宣德殿,他身上仅穿了常服,头带巾帻,通身上下没有一处奢侈华丽的装饰,简单朴实得一如当年庄稼地里勤喜稼穑的青年农夫。再看我,发髻轻挽,未施胭脂,也同样一身俭朴,不似贵人,比宫娥还不如。

  他挽着我的手,在宣德殿南侧廊庑下席地而坐,细语言笑。

  不过是数月未见,却像是已经长别了数年,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这个男人不在了,我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活下去?

  这个念头就像是条毒蛇一样,突如其来的在我心上咬了一口,我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心有余悸的将这个胡思想扫出脑海。

  气温有些冷,我闭着眼感受着掌心的温暖,忍不住唏嘘,这样宁静安详的生活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而能带给我这般感受的人,只有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打破了这方宁静,风儿沙沙的刮过树梢,几乎没剩下几片树叶的树木,纷纷哆嗦着抖掉了最后的一点残叶,光秃秃的枝杈张牙舞爪的张开着,似在发着不

  刘秀在我身边发出一声低咽般的惋叹,我扭头往脚步的来源处瞧去,只见一名中黄门领着一人匆匆而至。那人年过不惑,一身武将打扮,健步如飞,肤晒成古铜色,颌下三绺长须,乍看清癯儒雅,细品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张扬傲气。

  我呼吸微微一窒,不知为何,心底自然而然的生出防范之心。

  “陛下!”来人微微行礼,却并不叩首,不卑不亢间那份傲骨愈加突显。

  “坐。”刘秀指着身侧的席位,微笑以对“卿遨游两位皇帝之间,素闻大名,今得见,颇使朕自惭哪。”

  那人对刘秀温文的态度显然颇感惊讶与震动,堂堂一介天子,接见外臣不在却非殿高堂之上,却身穿常服随意的坐在廊庑下。别说他,换成任何一个不识刘秀为人的人,都会感到难以置信。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臣与公孙述同县,自幼好,然而臣前往蜀郡,公孙述高居金銮,侍卫戟立,好不威严,如今臣远道又至雒,陛下怎知臣非刺客人,如何有胆识这般简易召见?”许是刘秀给予了他太强烈的震动,这一次他没有再矜持,反而跪下磕了头,言辞感人肺腑。

  刘秀笑道:“卿非刺客…卿乃说客!”

  我猛然一震,终于想起此人为谁!

  马援――天水郡西州大将军隗嚣帐下第一谋士兼将才!

  隗嚣名义上在邓禹的说和下虽投靠了刘秀,但也只是留于形式,他掌握天水郡兵马,独霸一方,摇摆于成家帝公孙述和刘秀之间。

  马援作为他的得力臂膀,在这个月内接连出使蜀郡的成家国和雒汉国,其用意也无非是想进一步以马援的眼光,来确认到底哪一方才是值得投资的绩优股。

  兴在对于隗嚣的资料描述中,曾着重提到眼前这位马援,言词对他颇有赏。

  我不倾起上身,对这个似文似武的汉子多打量了几眼,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接,马援似有所觉,眼波转,也向我投来一瞥。

  我微笑颔首,并不回避他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一怔,神情有些尴尬。

  “妾…姬见过文渊君!”

  刘秀面不改,从容浅笑。马援的脸色却是晴不定,连连闪烁,似惊似喜:“…贵人?”

  “诺,正是妾身。”我欠身而笑。

  “贵人识得…臣?”

  “久仰文渊君大名,今得见,妾幸甚,陛下幸甚。”

  马援彻底蒙了,半晌激动的向刘秀叩拜:“天下反覆,欺世盗名、称王称帝者不计其数。今得见陛下恢弘气度,仿若昔日高祖,臣乃知帝王自有真人也!”

  刘秀眼角的笑纹越深,脸微侧,看向我。我与他心意相通,相顾而笑。

  ***

  十一月,刘秀决定前往南郡宛城,彼时征南大将军岑彭正围攻秦丰所在的黎丘,打了三年,杀了对方九万多人马。秦丰残余的队伍,最后仅剩了一千多人。

  这一次,在同样面临选择儿子还是老公的问题上,我硬起心肠,最终决定把才刚刚半岁大的儿子留下,跟随刘秀从戎天涯。但我又实在不放心刘留在宫里,于是把刘送到了湖公主府,刘黄无子,身边多了刘作伴,倒也欢喜。

  临走我又再三叮嘱兴暗中保护刘,此时的兴已然成年,行了冠礼,他以一种令人心折的大人口吻,慎重的允诺:“我在,甥在!”

  十一月十九,我怀着母亲对儿子的挂念与愧疚之情,毅然跟随刘秀踏上征途。

  十二月廿十,刘秀带着我由宛城抵达黎丘,站到了烽火的最前沿。

  秀儿!从今往后,你在哪,我便也在哪,誓死相随,永不分离…

  皇嗣

  成家帝公孙述,集结兵力足有数十万人,且在汉中郡大量囤积粮秣。建有十层楼船,大量刻制天下各州郡牧守印章。公孙述命手下将军李育、程焉等人,率军数万,进屯陈仓。这些兵力与据守陈仓的民势力吕鲔会合后,向东进,直取三辅长安等地。

  征西大将军冯异击,大破成家军队,李育、程焉撤退汉中。冯异再次大破吕鲔,各地占山为王的营寨土寇,纷纷归附。

  在雒的时候,刘秀接见马援不下十四次,有十次我都在场,刘秀对马援怀以仁,展的皆是简易朴素的一面。我不用深思也能猜到,平民化的刘秀,人格魅力有多惊人,马援被他折服,以至感佩,视为明君,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马援乃是隗嚣的心腹,马援对刘秀的感官评价直接决定着隗嚣对汉的态度。果然,在这次三辅之战中,隗嚣派出军队,协助冯异,大败成家。

  隗嚣甚至亲自上书,以报军情。

  面对隗嚣的一番投诚心意,刘秀亲笔回复:“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驽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将军南拒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微将军之助,则咸已为它人禽矣!如令子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间构之言。”

  文绉绉的话我不是很懂,刘秀便一字一句的译给我听。

  说到兴头上,我也曾大着胆子对眼下的局势说上几句自己的见解,每次却又不敢多说,怕说多了出马脚。然而刘秀却似乎对我的反应毫不起疑,从不过问我从何得来那么多的信息,只是耐心极好的与我畅谈天下,分析时政,针砭利弊。

  有时候他的见解和目光足以令我汗颜,会觉得自己渺小,见识浅薄,可等不得我静下心来自卑,他便会笑着夸我:“丽华不愧为管仲后人!”

  刘秀这边和隗嚣书信往来,换来的成果也颇为丰硕――成家帝公孙述屡次派出大军攻打三辅,却次次被隗嚣与冯异联合挫败。公孙述意识到隗嚣的重要,于是遣派使者前往天水,送上成家国大司空、扶安王的印绶,却不料被隗嚣直接诛杀了来使。公孙述有了顾忌,不敢再向三辅发动军事行动。

  ***

  建武五年,正月十七,我随刘秀车驾返回雒,第一件事便是飞奔至湖公主府见儿子。

  刘八个半月了,长得肥头肥脑的,模样十分讨喜。刘黄把他带得极好,我抱他入怀,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分量重了不少。

  我抱着他亲了又亲,直到亲得他开始不耐烦,小嘴瘪着要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快点把他抱回去吧,省得搁在我这里闹心了!”刘黄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刘,一食指牢牢的被刘握在小手里,不停摇晃着。

  “大姐,谢谢你。”我由衷的感谢。

  “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她在刘的小脸上亲了亲“儿乖乖跟你母亲回宫,得空你娘又跟着你父皇到外头疯去,你再到姑姑家来,好不好?”

  刘不会说话,嘴里咕咕的发着古怪的声音,冲着她咧嘴直笑。我注意到他粉的下牙龈上居然冒出两点白色的牙齿,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娘真是对不住我的儿呀!”我抱着孩子差点当场落泪。

  回到宫里,刘秀自去处理朝政,我按例去晋见皇后。

  郭圣通气不是很好,脸色黄黄的,气恹恹的仿佛大病初愈。椒房一团暖意,可我瞧她身子单薄得竟像是不停的在发抖。

  “他也是我的小弟弟吗?”三岁的二皇子刘辅好奇的踮起脚尖,试图看清楚我怀里的刘

  太子刘?一把将刘辅抓了回去,冲他撇了撇嘴。

  “我想看看小弟弟。”刘辅不以为忤“哥哥你不想看小弟弟吗?”见刘?不回答,又扭头去拉扯躲在胭脂身后的刘英“你也不想看吗?”

  刘英吓得直躲,双手合臂,一把抱住母亲的大腿,把脸埋在厚厚的裙裾之中。

  胭脂尴尬讪笑,想把儿子拉到身前来,他却扭股糖似的死活不肯出来,声音呜咽,竟像是要哭了。

  郭圣通微微皱了眉,却并没有表现出不悦来,她神情虽然委顿憔悴,气度却仍是雍容华贵,具备皇后风范:“都坐下吧。贵人随驾从征,一路辛苦了。”

  我抱紧了儿子,笑着说:“早知二殿下这么喜欢小弟弟,妾应当婉拒陛下之意将儿托付湖公主,直接放在长秋宫皇后娘娘这里不是更妥贴么?”

  郭圣通双肩颤了颤,却没马上回答,隔了好半晌才说:“湖公主乃陛下亲姐,她膝下无子,四皇子托她抚育,添以孺慕乐趣,也在情理之中。”

  我抿嘴一笑,自此无言。

  那边刘辅和刘?打闹嬉戏,尖叫大笑,刘英窝在胭脂怀里,脸眼馋,一副想同去加入却又不敢的怯怯表情,十分可怜。

  我忍不住一阵心疼,这孩子好歹在我宫里养了一年,说完全没感情除非我是铁石心肠。

  “英儿!”我向他招手“来看看小弟弟。”

  他迟疑的看看我,鼻涕,转头看向母亲。

  “去吧。”胭脂怜惜的推了他一把。

  刘英踯躅,犹犹豫豫的蹭到我身边,着舌头向我怀里张望。刘看到刘英,咕咕一笑,发出哦哦的叫声。

  “他…他在说什么呀?”他结结巴巴的问。

  “他在喊你哥哥呀!”我笑答。

  “我也要――”头大汗的刘辅冲了过来,险些撞翻了刘英“我也要他喊我哥哥,我也是哥哥!”

  刘?也跑了过来,十分不的发他的抱怨:“我不要小弟弟!我喜欢小妹妹,我不要小弟弟!”

  言语稚,他却非摆出一副太子的架势来,扯着刘辅叫道:“我要小妹妹――”

  刘辅呆了呆,然后突然很奇怪的回头问郭圣通:“小妹妹?母后,为什么没有小妹妹?”

  郭圣通脸色发白,全身像是被光了力气一般,哑着声说:“辅儿别胡闹!”

  “母后,我要小妹妹!”太子执拗的跑到郭圣通跟前“小弟弟太多了,我讨厌那么多小弟弟,我只喜欢小妹妹!我要小妹妹――”

  “我也要小妹妹!”刘辅跟着哥哥叫。

  郭圣通不耐烦起来,伸手推开刘?,唤来母及一干宫人:“把皇子们带到外头玩去,别在椒房里吵闹!”

  我垂目不言,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刘

  儿困了,眼皮耷拉着,渐渐睡去。

  小妹妹啊…儿喜欢小妹妹吗?

  你想要个小妹妹和你作伴吗?

  ***

  是夜在西宫用膳,我对刘秀提起在长秋宫发生的趣事,刘秀听后含笑不语。

  等洗漱完毕,熄灯上,刘秀在被中拥住了我,嘴贴在我的耳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柔声软语:“等你身子再好些,一定给儿添个妹妹…”

  子密

  刘秀派来歙持节送马援回陇右。

  据天水影士递回消息,隗嚣与马援情亲厚无间,夜里同卧,问起建武汉朝之事,马援给予刘秀的评价极高,称其才明勇略,非人能敌。引其原话,乃是个开心见诚、无所隐伏之人,阔达恢弘,不拘小节,和高祖略有所同。且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

  因为马援的评价太高,惹得隗嚣很不高兴,马援拿刘秀与高祖刘邦作比,竟称刘邦乃无可无不可的子,赞刘秀喜好处理政务,动如节度,亦不喜饮酒。隗嚣听了十分不悦,驳斥:“照你这么说,刘秀岂不反比刘邦更高明了?!”

  收到线报的当天,我乐不可支。照此情形看来,马援已彻底被刘秀的人格魅力所掳获,毋庸置疑。

  二月初,刘秀命识迁回雒任侍中一职,我又惊又喜。喜的是能够重见识,惊的是刘秀升了识的官,只怕以识的处事为人必不肯轻易高就。

  果然,识回到雒,未曾领受侍中,却以家中母亲担忧为由请辞归故里。

  谁人不知“我”的老妈邓氏乃识继母,两人年纪差得并不太多,邓氏嫁入家时,识早过了不分亲母继母的混沌年纪。他待邓氏有孝心,也不过是在伦理之中,实在难以归入孝感动天的狗血亲情戏码。

  虽然明知这是他的一番推词,但是时下的风气便是以孝道为人道,孝行乃是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好坏的重要标准,无论是生母也好,继母也罢。在伦理上邓氏的确是识的母亲,所以他为了母亲行孝道尽孝心,无可厚非。

  至少刘秀也无法就此指责识胡说八道,数次挽留无果,只得允其辞归新野。

  “大哥真的要走么?”虽然明知不可挽留,我仍是动了情,泪水噙在了眼眶里,水汪汪的迷糊了眼睛。

  “你认为还有留下来的必要么?”年过三十的识,沉稳中透出内敛睿智,在外人面前,他甚至将这点光华也克制得极好。他向来把身边周遭的事物都看得极淡,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稳固如山,这样的兄长,就像一支擎天大柱,能稳稳的撑起一个家,给予家人安宁、幸福。

  识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静静的望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那样直白且毫不避讳的目光令人心颤,心悸。最后他低叹一句,张开双臂,我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像小时候无数次的那样,窝进他的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别走…”

  “你爱陛下么?”

  很直白的问题,我却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

  “我的妹妹啊,因为爱一个男人而甘愿屈居掖庭永巷,是否也能因为爱一个男人而放弃思想,放弃抱负呢?”

  我沉默,久久不语,眼泪却止不住的滴落。

  知我者,懂我者,莫过于他!

  “若想保全家,唯二法。其一,你深居简出,敛藏心,从此不过问朝政之事,只在掖庭教子…”

  我身子情不自的微微一颤,这样的生活和坐牢实在没什么区别,只怕以我的心,过不了两年,不疯也亡。

  “…其二,氏一族退出朝廷,族中亲系不受官禄爵封。”他抱着我的双肩,语重心长“你若强,则我必弱,此消彼长,乃唯一的折中之法。”

  眼泪哗哗的,我咽,双肩发颤。

  识说的句句在理,我若留在刘秀身边光芒太过耀眼,必然遭到朝廷上其他政的排斥和打击,以一个后宫女子而言,并不能左右什么,大臣们甚至刘秀顾忌的无非是我背后的氏外戚。

  刘秀宠我,爱我,若是真的只是单单为了我,那么必然不会像对待郭圣通那样,颇为有心的想要借用郭氏的外戚势力。刘秀会放识离开,必然也是顾虑到了这一层,他放了识,更是在向我表明他对我的心意。

  丽华只是丽华,丽华不能是氏外戚…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我和家,虽无真正的骨血相连,可这份感情,这份依恋,却比骨血脉更亲,更深啊!

  “君陵已成年,我让他留下陪你,你有什么困惑大可向他询问。只是有一点,你得牢记,别让他的官职做得过大,无论将来陛下如何恩宠,也不能忘形大意!”君陵乃是兴及冠后取的字。

  我再次点头,这一次却是把眼泪咽下肚,强行止住了哭泣。

  他见我出坚毅之,不笑道:“好!这才像我识的妹妹!”

  笑容里,那般妖的眼波竟泛着一层微光。

  他终于松手,慢慢后退,最终,一个扭身,毅然远去。

  ***

  识走后的第二天,兴进宫。

  “大哥有份东西留给你。”一只锦袋搁在书案上,修长的手指摁住锦袋,缓缓将它推到我的面前。

  兴一脸沉静。

  狐疑的解开锦袋,取出那块玉佩时,指尖的冰冷迅速传递到周身,我浑身发抖。

  一指长、半指宽,白璧无瑕的玉面上雕琢出一只肋生双翅的辟,兽须齿爪无不栩栩如生,我将玉佩翻了个面,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篆体“”字。

  深口气,我从身上解下当初兴给我的那块银制吊牌,一并搁在一起。

  他收走那块银吊牌,起身,语气冷峻:“以后,氏一族的命脉全权由你来掌控!”

  我手指颤栗,指腹摩挲着那凹凸起伏的纹路,最终将玉佩紧紧握于手中。

  兴沉默的退至殿外,临出门前,忽然顿住,手扶着门框回首喊了声:“姐…”

  我猛一哆嗦,他有多久没喊过我一声“姐”了?

  “大哥临走代,有份礼物要送你…过些时便能置办妥当。”不知为何,总觉得兴讲话的语气怪怪的,带着一股诡异。

  “什…什么礼物?”我茫然懵懂。

  “大哥说,给你的修行上最后一课,让你真正了解它的实力!”手指遥指我手中的玉佩,那张俊逸的年轻面庞上,忽尔眯起眼,勾起角,出一抹诡黠的笑容。

  ***

  二月廿十,建武帝刘秀前往魏郡,贵人随行。

  抵达魏郡后没多久,渔传出燕王彭宠夫妇二人被三名奴仆刺杀身亡,渔作一团,尚书韩立等人仓促间拥立彭宠之子彭午继任燕王。混乱中国师韩利叛变,斩杀彭午,带着彭午的首级向汉朝征虏将军祭遵请降。

  祭遵进驻渔,将彭宠全族,尽数诛杀!没想到纠结了许多年的渔彭宠叛,竟因此而消弭瓦解。

  两只染血的锦袋搁在木漆的盘上进献至刘秀面前,我坐在他的身侧,鼻端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涌。

  三名刺杀彭宠的彭家奴仆呈品字型静跪在阶下,三人虽垂首缄默,却并不见慌张。

  “尔等叫什么名字?”

  其余二人未见回答,只领头的那位低低的答道:“子密。”

  子密――名字保密!

  一听就是个随口捏造的假名。

  我一面用袖掩鼻,一面瞧瞧打量起这三人来――皆是身材魁梧健硕之辈,虎背猿臂,想来能在渔刺杀彭宠后秘密全身而退,必然有其过人的心智。

  刘秀的手放在案上,白净修长的手指慢慢解开锦袋口紧系的绳索。袋子散开,出一颗发髻凌乱,血模糊的圆滚脑袋,彭宠怒目而张,惊恐震骇之犹然停留在僵硬的脸上。

  我捂着中气血翻腾,那颗脑袋在眼前一阵儿摇晃,目眩头晕。我强下呻和不适,把头撇开,目光转向别处。

  阶下三人中忽然有人迅速抬起头来,微侧着脸向我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我愣住,半天也没反应得过来。

  “如此,封子密为――不义侯!余下二人赏金二百,食邑百石,下去领差吧。”

  不义侯!刘秀的封赏真是明褒暗讽,虽说这三人杀彭宠有功,然而卖主求荣,是为不义。想来刘秀对这三人的行径不齿到了极点。奈何,他是帝王,自得赏罚分明,不能纯粹以个人喜恶来决定好坏。

  三人谢恩起身,趁他们站起时,我紧紧盯住站于左下角的那人,果然他抬起头,举手投足间无一不让我感到眼。虽然蓄了面络腮,刻意遮住大半张脸孔,然而我却分明瞧见了他眼中透出的淡淡笑容。

  那是――尉迟峻!

  “大哥临走代,有份礼物要送你…过些时便能置办妥当…”

  “大哥说,给你的修行上最后一课,让你真正了解它的实力…”

  真正的实力…

  手下意识的去摸垂挂在间的玉佩,旁人看来,这大约只是贵人身上的一件普通饰物,却不知它掌握了何等样的生杀大权!

  身侧有道灼热的目光粘住我,我收回游离的心神,转向刘秀。

  “你看来脸色不大好,不舒服?”

  眼角余光瞥及彭宠夫妇的头颅,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再度刺我的大脑,胃里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的翻涌上来。我捂住嘴“呕…”的一声干呕,只觉得心肝儿俱颤,急忙从席上跳了起来,慌乱的下堂奔向内苑。

  刘秀随即丢下堂上众臣,跟在我身后追了上来。

  我扶着墙,躲在墙角,干呕不断,胃里翻江倒海,直到我把昨夜吃的晚饭都吐得一干二净,仍是不停的呕着酸水,不能自己。

  “丽华…”

  我用力拍打着口,做长长的深呼吸,身子不停的打着冷颤。回首见刘秀站在墙儿,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一脸的宠溺与怜惜之情。

  “笑…笑什么笑!”我恼了,无名火起“我吐得腿都软了,你怎么也不扶我一把,只知道站在那笑个不停。看我这么狼狈,你觉得很好笑吗?”

  “丽华啊…”他长长的嘘叹,伸臂过来从身后抱住我,双掌有意无意的覆在我的小腹,掌心滚烫,像把火似的灼烧着我。

  我忽然也有点儿醒悟了,脸上噌的一下烧了起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丽华啊…”他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扭头吩咐,声音不高,却听得出来,带着一种颤栗的喜悦“去传太医速来见朕!”

  “诺!”随行的侍卫应了声,急匆匆的走了。

  我一阵儿的战栗,是兴奋,抑或是喜悦。

  他仍是不松手的抱着我,我把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羞颜轻声:“我希望…是个女儿…”

  “嗯。”他轻轻哼着,喉咙里带着一种笑颤的音儿“儿会很欢喜。”

  “那你呢?”我仰起头,后脑勺靠上他口,不依不饶的问。

  他笑了,笑容如天空般明亮无暇,如春风般人心弦:“我比他更欢喜…”

  平

  彭宠父子相继身亡后,刘秀当即派郭?城巴?渔接手太守之职。同时刘秀又让自己的舅舅、光禄大夫樊宏,持节北上上谷郡太守耿况至雒,刘秀赏赐下宅院房产,封耿况为牟平侯,让耿况留住京都。

  彼时,大司马吴汉率建威大将军耿?m、忠汉将军王常,攻打富平、获索两地民,在平原县拉开大战,一路追击到海县,收降四万余人。

  就在樊宏接耿况去雒定居的同时,刘秀下诏,命耿?m带兵攻打齐王张步――解决掉彭宠之后,刘秀开始定下下一轮的平目标,而主战挂帅者正式选定为――耿?m!

  我怀了这第二胎,胎相却与怀刘时大相径庭,一直孕吐不说,还特别挑嘴,吃什么东西都觉得没味口。怀刘的时候我体重急遽飙升,可这一胎非但没胖,体重还不断的在往下掉。

  刘秀心疼,有心想结束手头的政务,带我回雒养胎,可没想到这当口原来素来忠心,恭谨谦逊的平狄将军庞荫,竟然叛变,自称东平王,驻屯桃乡。

  刘秀向来待庞荫信任有加,曾对左右言称,庞荫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地。庞荫的叛变令素来稳重温柔的刘秀然大怒,决意亲征。

  我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事后他说了一句话,却险些让我落泪。

  “予他百里之地,朕尚有追讨重归的一;托六尺之孤,若是当真把我的子女托付给那老贼,到如今朕如何挽回?信错人,乃朕之过,此过,险铸大错!”

  ***

  建武五年,夏四月,逢大旱,遇蝗灾。

  尉迟峻悄悄递来消息,天水郡隗嚣有异动。

  对于隗嚣,我向来认为此人不可信,大汉与他好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此人野心不小,决不肯就此屈于臣下。

  “隗嚣遣了使者张玄去了河西,试图拉拢窦融。”

  我支颐,感觉脑袋空空的,怀孕之后总觉得精神萎靡不振,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常常会在想事情动脑筋的时候无故走神。

  “他想做什么?”我敲着桌案,微嗔“真后悔当初没有在长安一并做了他,留他苟安天水,果然成了一大祸害!”

  “小人估算着窦融倒是有心想依附汉国,只可惜河西与雒离得太远,且中间隔着天水,行事极不方便。若是隗嚣从中作梗,只怕此事不谐。”

  我咬着,抖着手中的竹简,冷笑:“他这是痴人做梦,妄想豪桀成王,再创六国并立!”

  战国之时,有六国并立,隗嚣想仿效先例,趁瓜分江山!

  “现在益州有公孙述,天水有隗嚣,如果成家与汉再起争戈,那么胜败的关键便掌握在河西窦融手中。窦融的决定,举足轻重啊!”我点头,窦融在此等局面下的做出何等样的决定,是最为至关重要的。

  “姑娘可有意向陛下谏言?”尉迟峻似乎拿不定主意,试探的询问。

  “你以为你能想明白的浅薄道理,陛下会想不到吗?”丢开竹简,我站了起来,冷笑“窦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为归附,二为对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秦末的时候有位将军叫赵佗,被封副帅随主帅任嚣率领五十万大军征战岭南,而后创立南越国,自号“南越武帝”秦末陈胜、吴广起义之时,赵佗按照任嚣的临终嘱咐,封关、绝道,筑起了三道防线,聚兵自卫,控制了七个郡。

  隗嚣的使者张玄给窦融出的计策,成则分疆,列国并立,败也能当个赵佗,独霸一方。

  我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情报透给刘秀知晓,我给自己编了个很烂也很蠢的借口――谶语之术。

  我本以为刘秀就算不起疑,也没道理会信我的胡诌鬼扯,可不曾想他听我说完,只是略有惊讶之,冥想片刻后,反而表情凝重的对我说:“丽华替朕研磨,朕要给窦融递份诏书!”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那是心情愉悦的表现,指运笔尖,下笔如有神助。

  “今益州有公孙子,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相厚岂有量哉!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教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

  这封诏书后来传到窦融手中,据说把窦融那帮谋臣们个个吓得脸色大变。万里之外,天子明察,这简直给刘秀的帝王身份又镀上了一层闪耀的金粉。

  ***

  建义大将军朱祜,向包围了四年的黎丘发动最后攻击,秦丰抵挡不住,投降。朱祜用槛车将秦丰送至雒京都,不料反被大司马吴汉弹劾,称其抗拒诏命,擅自接受秦丰投降。

  刘秀知晓后,下诏诛杀秦丰,却赦免了朱祜。

  海西王董宪护送梁王刘纡、苏茂、佼强三人离开下邳,还都兰陵。之后又派苏茂、佼强协助庞荫,围困了桃城。

  当时刘秀和我正赶到蒙县,得到斥候密报后,刘秀毅然决定将辎重留下,亲自率军队轻装上阵,奔驰救援。我知道他的目标是庞荫,不把庞荫打趴下,他中的那口恶气难除。

  此时我怀孕已有五个月,身子逐渐变得笨重,行动迟缓,且这一胎的反应太过烈,搞得我神经衰弱之余常常丢三落四,思维时时断层。这种状态下,我如果执意跟去,不啻于给刘秀捆绑上手脚,令他分心。

  于是,我主动要求留在蒙县,刘秀让兴留下照顾我,殊不知我前脚等他出发,后脚便发出辟令,命尉迟峻召集桃城一带的影士,暗中相护。

  刘秀的动向及时的被影士传报给我知晓,我因此得知他为了赶路,竟然夜奔驰了数百里,一路经亢父至任城。然而奇怪得很,到了任城,原还不分夜黑白拼命赶路的刘秀却突然勒令全军停止向前。

  任城离桃城仅余六十里,他却按兵不动,不我觉得奇怪,就连庞荫也开始惊疑不定,最终决定一探究竟。

  这一仗足足打了二十多天,每打一天,我的心便揪结一天,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令我几乎疯狂。有时候我脾气变得很糟,发起火来无处发便砸东西,甚至开始埋怨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六月底的时候,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等人的大军纷纷集合至任城,刘秀终于下令发动总攻,庞荫大败,与苏茂、佼强连夜投奔海西王董宪。

  这一战,汉军士气大涨,刘秀自称帝后,便鲜少再亲自带兵打仗,更多的时候他御驾亲临,只在城中做着督导指挥的工作。这一次他大显身手,再次发挥出当年战场飒英姿,竟是将我吓得胆战心惊,三魂丢了七魄。

  七月四,刘秀带兵往沛县,再到湖陵,董宪与刘纡集结全部兵力,约数万人,驻屯昌虑,又征召五校民势力,进驻建。汉军进至蕃县,距董宪营地仅百余里,采取守株待兔之法,等敌军消耗光不多的粮秣后,刘秀亲自领兵,向驻守兰陵的海西王董宪,发起围攻。

  仅三,城破,佼强带军尽数投降,苏茂投奔齐王张步,董宪与庞荫却趁逃走,逃到了郯县。八月初六,刘秀进郯县,留下吴汉围攻后,自己却带兵直扑彭城、下邳。

  吴汉攻陷郯县,董宪、庞荫再次逃遁,跑到了朐县,吴汉紧接着带兵包围朐县。

  这仗打得简直跟猫抓老鼠似的,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我暗中指使影士,最终趁将逃亡中的梁王刘纡斩杀。

  但刘秀依然没有回蒙县,十月,他直奔鲁城。这个时候我再也按捺不住了,焦躁之余我了个大肚子,不顾众人的劝说,毅然前往鲁城找他算账。

  可没等我赶到鲁城,刘秀听说耿?m在临淄被张步围困,于是率军救援。我扑了个空,气得险些抓狂,有种刘秀是鼠,我为猫的挫败感,只怕转来转去,我的步调永远跟不上他。

  刘秀赶到临淄的时候,耿?m已经突破重围,将张步赶回了剧县。于是刘秀带兵进张步的老窝剧县。耿?m神勇,竟把张步打得不得不放弃剧县,逃往平寿。这时当投奔张步的苏茂,带着一万余兵卒,前去救援。

  突然感觉这仗打得没完没了,无止无休起来,我急匆匆的赶到临淄,当刘秀看到风尘仆仆的我出现在他面前时,温情刹那间从脸上褪尽。

  “你真是――胡闹!”

  很平静的看着他,我贪婪的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数月未见,他瘦了,面上的髭须来不及清理,凌乱的占他的面颊。我忍不住抚摸起他扎人的髭须,轻笑:“我来了!踩着你走过的脚印,总想一步不落的跟上你。知道么?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甩开我!”

  他呼吸加重,猛地将我拉进怀里。

  我搂紧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秀儿,你信我吗?”

  “信。”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肯定的给予了答案。

  “那好,接下来,你得听我的…”

  翌,刘秀派人告知张步、苏茂,他们二人中,谁若能斩杀对方,便算是有功之臣,大汉将敕封列侯。

  没多久,已被耿?m围困得走投无路的张步将苏茂斩杀,随即打开城门,向耿?m袒而降。

  耿?m进驻平寿城,将张步遣送至临淄听候刘秀处置。张步还剩下十余万残兵,尽数解散,遣归故里。

  刘秀下诏赦免张步,封张步为安丘侯,连同张步的儿,一同迁往雒

  耿?m随即率领大军抵达城,收服五校民势力,原来的齐王全境,自此完全被汉平定收复。

  耿?m跟随刘秀一起班师回京,这个充傲气的青年,自受将领兵之起,共平定郡县封国四十六个,城池三百余座,从未出现败绩,真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战神!

  执

  十一月,刘秀带我回到雒待产。

  我的两条腿开始出现浮肿,脚踝处一掐一个指印儿,平时穿的鞋子也套不下脚了。

  刘秀每晚会把宫人全部打发掉,我弯不下,他便替我一遍遍的用温水泡脚,希望按太医说的那样,真能够舒筋活血。他很担心我腿伤旧疾复发,一看我小腿肿得跟两萝卜似的,便急得不行。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既简单又很幸福,但有时候又会产生出不确定的犹豫和怀疑。西宫毕竟是掖庭中的一部分,即使我与他宫闱内的私密恩爱只有我俩知晓,但我总觉得这事不够隐秘,像是时时刻刻都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还有刘秀…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何会不懂这些?我一方面欣喜着他对郭圣通的疏离,以至于郭圣通偶尔不经意间会出幽怨神情,另一方面也暗暗担心,这种专宠总有一天会引发矛盾。虽然,我一直恪守本分,尊敬皇后,做足了小妾该守的礼仪与功课,也给足了郭圣通尊荣与颜面。

  刘秀把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对外的平上,太多支离破碎的江山需要靠他一小块一小块的争补回来,虽然解决了张步,但是公孙述还在,且那个隗嚣更是一颗不稳定的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我心疼他的辛苦,于是暗中关注起国内政务的处理,先是小心翼翼地提议在雒兴建太学,刘秀欣然应允,甚至还亲自到创办的太学视察。自此以后,有关国策方面的事务,似有意,似无意的,他都会与我一同探讨。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自己手国政,唯恐引来反感猜忌,然而慢慢的,见他并不为忤,胆子大了些,手脚自然也放开来。

  只可惜因为怀孕,脑子似乎变迟钝了,反应总是慢半拍。以前一份资料通读下来,不说过目不忘,至少也能解读出个大概内容,而今,却需要反反复复地再三细究。

  我明白体力和脑力都没法跟普通人相比,喟叹之余也能默认自己的力所不及。

  十一月,刘秀下诏让侯霸取代伏湛,任大司徒一职。

  新一轮的人事调动,代表着大汉国政开启了崭新的一页。

  侯霸上台后,开始向各地招揽人才,一些有名的学者及隐士都在招揽范围,邀请檄广发天下,一时间,雒的学术氛围空前热烈起来。

  说起人才,我能想到的首推邓禹,然而邓禹自打成家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无心政治,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与儿共乐。即使在朝上,也好似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刘秀每每提及,总免不了一通惋惜。

  邓禹的才华,邓禹的抱负,邓禹的傲气,像是一瞬间,烟消云散,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才华横溢的年少英姿。

  我无奈,剩下的唯有点点心痛。

  “闵仲叔为何要走?”捧着这份闵仲叔的辞文,我心不悦“既从太原受邀而至,为何又要离去?难道汉国不值得他留下么?”

  “侯霸只是想试探一下闵仲叔,没想到却得罪了他,因此辞官。”

  刘秀的解释在我看来,更像是在替侯霸找借口掩饰。

  “如此不能容人,如何当得大司徒?”我悻悻的表示不

  “你太过偏激了,侯霸颇有才干,不要为了一个闵仲叔而全权否定了侯霸的能力。”他极有耐心的开导我“为政者要从大局出发,权衡利弊,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瑕疵而对人轻易下结论。”

  他最终在辞呈上给予批复,准奏。

  我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怀孕令我的脾气更为躁,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就是静不下心来。

  “若说才干…”刘秀沉,若有所思“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哦,谁?”

  “我在太学时的同窗…”

  “又是同窗?”他的同学还真是人才济济,想当年长安太学的才子一定爆棚。

  他被我夸张的表情逗乐,笑呵呵的说:“什么叫又是?”

  “别打岔啊,快说说,你那同窗是什么人?”

  他冥想片刻,神情有些恍惚,似在努力回忆:“此人姓庄…”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刺,不假思索的口叫道:“庄子陵!”

  “你知道?”他也诧异。

  “我见过他!”我不无得意的炫耀“不过…那是在五年前。”

  “庄光为人怪癖,难得你见过…情如何?”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唉,我找了他很多年…”

  “庄光?不是…庄遵吗?”我狐疑的问。

  刘秀愣住:“庄光,庄子陵…难道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有点傻眼:“那个…是不是人长得…”有心想描述庄遵的长相,却讶然发现自己根本形容不出他的特征来。庄遵整个人更像是团雾,看不清,也抓不着。嗫嚅半天,我终于憋出一句:“是不是…他喜欢垂钓…”

  刘秀的眼眯了起来,似在思索,半晌沉静的笑道:“原来竟是改名了。庄光啊庄光,你是如此不愿见我么?”

  他似在自言自语,见此情景,我对庄遵的猎奇心愈发浓烈起来:“既然如此,那便将他请到雒来吧!”

  他笑着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庄光若有心想躲,自然不会让人轻易觅到踪迹。”

  左手手掌着右手指关节,喀喀作响,我一脸狞笑:“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刘秀缩了缩肩膀,轻咳:“丽华啊,注意仪态!胎教啊,胎教…”

  ***

  隗嚣自作聪明的将自己比作周文王姬昌,他想独立称王的野心已逐步显出来。隗嚣这人若是靠得住,只怕母猪也会上树了,不过刘秀和我对马援的印象都很不错,于是极力怂恿马援携同家眷来京定居,甚至让马援劝说隗嚣,一并来京,允诺封其爵位。

  隗嚣自然是不可能来的,这个结果我和刘秀心知肚明,但退而求其次,抛出这么个饵,无非是想让马援来雒。马援一走,隗嚣等于失了一条得力臂膀。

  最终结果马援果然携带家眷定居雒,隗嚣虽然未来,却也不敢公然拂逆皇帝的意愿,于是把自己的儿子隗恂送到雒,暂时充当了人质。

  进入十二月,随着产期临近,掖庭令开始命人着手安排分娩事宜,具体添置物件的采买要求递到皇后手中时,郭圣通正抱恙在,对个中细节表示暂无精力手,下令全由掖庭令负责调度安置。

  这一晨起,莫名感到小腹有些坠涨,有了上次分娩的经验,我倒也并不显得太过慌张,没吱声张扬,只是命琥珀替我预备洗澡水。

  琥珀对我提出的要求惊讶不已,不过她虽然惊讶,却仍是照着吩咐老老实实做了。吃罢早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长裙,我心满意足的抚着肚子,非常有耐心的等待刘秀下朝。

  也许今晚,也许明天,分娩前的宫缩阵痛便会发作,按照正常时间推算,最迟明后天我便能见到这个足足折磨我九个多月的小东西了。

  刘秀踏入西宫的时候,母恰好将刚刚睡醒的刘从侧殿抱了来,小家伙坚持自己走路,硬从母的怀中蹭下地,摇摇晃晃的扑向刘秀。

  换作平时,刘秀早大笑着将儿子抱在怀里,举到半空中逗乐了。但今天却是例外,刘抱住了父亲的一条腿,咯咯脆笑,嘴里气的喊着:“爹…爹…抱!”刘秀没有伸手,只是静静的抬起右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我觉察出不对劲,挥手示意母将刘抱走,刘先是不肯,在母怀中拼命挣扎。母抱他匆匆出殿,没多久,殿外哇的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心里一紧,小腹的坠涨感更加强烈。

  我想站起身他,可是小腹处一阵痛,竟痛得我背上滚过一层冷汗。我双手撑在案面上,下意识的吐纳呼吸。

  刘秀走近我,却并没有看我,静默了片刻,他从袖管内掏出一块缣帛,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取,手指微颤,堪堪捏住了一角,他随即松手,我却没有捏牢,缣帛从我眼前落下,轻飘飘的落在案上。

  腹部痛了几分钟后,然后静止。我定了定神,顶着一头的冷汗,细细分辨上头写的文字。

  照旧是篆书,大臣们上的奏章一般都喜欢用篆体。我在心里暗暗的想,有朝一定要废了篆书,不说通行楷体字,至少也要让时下流行的隶书取代篆书做官方通用文字。

  不然…这字实在瞧得我费心费力,几呕血!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甚至滴到了缣帛上,刘秀冰冷的声音从我头顶洒下,陌生得让我直打冷颤。

  “你认为…此事应当如此处理?”

  我逐行跳读,因为实在看不懂那些文字,只能拣了紧要的匆匆往下看。越看,心越凉。

  虽然还是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通篇出现最多的居然是“冯异”二字。

  目光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一排句子上:“…异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王…”

  “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在颤抖,虽然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但再度袭来的宫缩已经让我无法自抑。

  “冯异驻守关中三载,上林苑俨然被他治理得如同一座都城般。这一份是关中三辅递来的密奏,弹劾征西大将军拥兵自重…”

  “咸王是吧?”我冷笑,啪的一掌拍在那块缣帛上。闭了闭眼,我强撑着一口气,厉声喝问“陛下到底还能信谁?还打算信谁?”

  他沉默不语。

  “别人我不可妄作评断,但冯异对你向来是忠心耿耿,难道你忘了河北一路上他是怎么陪你熬过来的吗?你难道忘了他…”

  “忘不了!”僵硬的三个字,一字一顿的吐出“正是因为忘不了,才一直在心里问着自己…他可信吗?”缣帛猛地被扯走,刘秀的右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左手,攥得很紧很紧,手指被他捏痛。

  我冷汗涔涔的抬起头,那张俊雅的面庞在微微搐,眼神复杂莫名,闪动着锐利的慑人光芒。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嘶哑:“丽华,你告诉我,冯异可值得我信任?”

  我一阵眩晕,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耳膜嗡嗡作响,只觉得他那样羞恼的眼神带着一种伤痛,赤的刺中我的心口。

  手松开,跌落。

  我无力的瘫软在席上,微微气,自愧内疚令我面红耳赤,然而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却让我硬着,不肯轻易服输的咬紧了牙关。

  “你是在指责我么?”心痛。有些东西自己一厢情愿的隐藏起来,并不等于别人永远看不到――原来他和我一样爱自欺欺人。

  我…没办法承认自己做错了,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样。

  我倔强!我自傲!我狂!我怒!我仅仅只是想为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做垂死挣扎。我下意识的感觉到,一旦…我认错,我、刘秀、冯异…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得无法挽回。

  “如果郭圣通无辜…那么冯异也同样如是!”我昂起头,颤抖着大声回答。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羞愤之,右手高高举起,却颤抖着没有落下。

  但他的这个动作仍是伤害到了我的感情,我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有种打!我知道你现在当皇帝了,谁都不能再逆了你的龙鳞!你想杀谁就杀谁!你想打谁就打谁…你是天子,普天下的女子都是你的,你想要谁也…”

  “丽华!”他低声怒吼,虽然愤怒,却仍是很节制的住了火气“你还要怎么践踏我的心才够?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你为什么非得这般袒护他?”

  “我为的是一个‘义’字!”

  “他待我何来义?”

  “他待我有!”我梗着脖子,死不认错“待你――也有!”

  强烈的宫缩已经让我的神志彻底陷入狂,我气,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金钗:“人可以无情,但不能无义!如果你非要降罪于人,那么…始作俑者是我,所有过错由我一人承担!”

  金钗对准自己的手背狠狠扎下,却被刘秀一掌拍开。

  宫缩加剧,下身有股滚烫的热涌出,我痛得难以自抑。

  “啊――”撑不下去了,我发出一声嘶声裂肺般的尖叫,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丽华――”

  我痛得打滚,一掌掀翻了书案,刘秀用力抱住我,怒吼:“来人――”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他的气急败坏,全无半分镇定与儒雅。

  疼痛使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与怨恨一并迸发出来,我用指甲死死掐住他的胳膊,颤声:“你不是我,你永远不明白我心里有多恨…我恨这该死的封建社会,我恨这…该死的一夫多妾制度,我恨…”

  “丽华…丽华…”

  “我恨――”一口气不上来,我憋得脸通红。

  脚步声纷至沓来,侍女仆妇慌乱的涌进殿。

  刘秀看我的眼神刹那间变成绝望,他面色惨白,嘴哆嗦着,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我掐着他的胳膊不松手,疼痛传遍我的四肢百骸,我狂吼狂叫:“我恨这该死的…”

  他猝然低头,封住了我的嘴,我闷哼一声,牙齿磕破了他的,腥甜的血进我的嘴里。

  他的冰冷,不住哆嗦着,言语无序:“别恨…”

  “陛下!贵人要生了,请陛下回避…”

  “别恨…”他抱紧我,久久不肯松手,眼神惘,失了焦距“你要怎样都好…只是…别…恨…”

  别…恨…

  声音越来越遥远,我的意识涣散,最后只剩下一片撕心裂肺的痛觉。

  秀儿,你不明白!

  两千年的思想差距,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要我怎样…怎样才能爱你?怎样才能无拘无束的爱着你?

  我其实…只是想爱你!

  单纯的…爱着你…

  义王

  建武五年冬末,阿陵侯任光卒,其子任隗继承侯爵。

  也正是任光故世的这一天,我在南宫掖庭西宫侧殿嚎叫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疲力竭的产下一个女婴。

  据说女儿落地前,建武帝跪在西宫侧殿外,面向舂陵,深深叩拜,足足长跪了一个时辰,直至婴儿响亮的哭声传遍整座西宫。

  孩子生下来当天我便昏死过去,整整昏了两天三夜,滴水不进。据说建武帝坐在头,亲持汤勺,低声耳语,一遍又一遍的将汤药强灌进我的嘴里。

  三天后我终于醒来了,可脑子仍是不太好使,像是缺少了什么,有种生不如死的强烈失落感。女儿的诞生并没有带给我多大的惊喜和快乐,相反,孩子的阵阵啼哭声会莫名的惹来心头的烦躁。

  女儿的五官长得更偏似于父亲,尤其是她睁开蒙的眼睛,眼珠子直愣愣的看着你的时候,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常常使我鼻酸落泪。

  刘秀将弹劾冯异的那份奏章送到了关中,到了冯异手中。冯异是何反应我还不清楚,因为刚生完尚处月子期间,刘能卿即便把消息已送兴手中,我也没法接管打理这些事情。

  建武六年正月十六,在女儿满月之时,刘秀将“舂陵乡”改名为“章陵县”允诺世世免除田赋税收以及各类徭役。

  新年初始,捷报纷至,大司马吴汉攻陷朐县,斩杀了海西王董宪以及东平王庞荫。长江、淮河、山东一带,终于尽数被收复。

  庞荫死了,却让我更加领悟到一件事。刘秀当对庞荫背信之举异常愤怒,曾言:“予他百里之地,朕尚有追讨重归的一;托六尺之孤,若是当真把我的子女托付给那老贼,到如今朕如何挽回?信错人,乃朕之过,此过,险铸大错!”

  信错人,乃朕之过,此过,险铸大错!

  现下想来,也许在他心里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对庞荫而言。他的怒,他的恨,并不是单单冲着一个庞荫发的!

  吴汉等人班师返回雒后,刘秀设宴款待,置酒赏赐。

  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睡眠不够,吃得又少,以我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根本没法再亲自抚养孩子。郭皇后无女,来西宫看过几次孩子后,提出要将孩子领到长秋宫代为抚育。

  那一,刘秀退朝后照例来西宫探望,见他伸手抱孩子,我突然神经质的大叫起来:“不许你碰她!想要带走她,除非我死――”

  我发疯般推开他,从上抱起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室的侍女黄门吓得面如土色,惶惶不知所措,代?n机灵的打着圆场:“贵人说笑了,陛下只是想抱抱小公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厉声尖叫,襁褓中的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啼哭。

  刘秀错愕,转瞬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的哀伤:“听朕说,朕…”

  “她的儿子,唤我作贵人,我的儿子,却得唤她作母亲!凭什么?凭什么?如今只因为她没有女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想夺走我的女儿?简直做梦!”我站在上,居高临下,指着刘秀气急败坏的叫嚣“她要女儿,你让她自己生!你去――你…”刘秀一跃跳上,抱住我的同时,低喝:“代?n!”

  代?n打了个灵,慌忙带了一干下人退出寝室。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

  “丽华…”双臂紧紧箍住我的“安静些,瞧把女儿吓着了…”

  低头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恸哭:“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只是…”

  “我明白,我明白…”他低声哄我,一再重复“镇定点,没事的。女儿是你生的,肯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别慌…”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髭须扎人,然后把脸贴在我的面颊上,滚烫的肌肤像烙铁一般烫贴着我的肌肤。“我的丽华,向来都是那么自信自强,英姿飒,豪情不输男儿,柔情更胜一般女子的呀!”

  我哭,泪如雨下:“我不是…不是…”

  “我们的女儿,我希望她以后能够长成她的母亲一般…坚强,百折不挠,不输男儿。”他低头看着小女儿,女儿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注视,渐渐止住了哭啼,小脸上沾泪花。

  叩紧牙关,我默默泣。

  他温柔的用手指拭去女儿小脸上的泪痕,低声说:“这个孩子,就叫刘义吧!”

  刘义!

  义…

  “但愿她虽身为女儿身,真能不输男儿,将来亦能封王封侯!”深深了口气,我嘘声喟叹“义字后面再添一字,就叫她――刘义王!”

  ***

  产后,我的精神状态一直欠佳,太医诊断说是心结抑郁,讲了一大通我听不太懂的话,最后却只开了几副补药,没起到真正太大的作用。

  刘秀整陪着我,给我说笑话儿,逗着我开心。年前便听说皇后长期抱恙,久病不愈,这病歪歪的样子倒似跟我有得一拼。

  有时候郭圣通也会派人来西宫送些赏赐之物,我一一领受,只是心情不好时连装样子笑纳谢恩的那套虚礼都省了。

  兴入宫探望,顺便告诉我,征西大将军近期有可能会回雒朝觐天子,且为表忠心,冯异的儿作为人质已被他先行遣送至京都安顿;另外刘秀在却非殿朝议之时,对臣子们说,他对连年的战事感到了厌倦,决定将隗嚣、公孙述这两个大麻烦先搁置一旁,置之度外,下诏勒令所有还朝的将军留在雒休养,把军队调防河内,打算暂时休兵。

  这个决定让我目瞪口呆,当场石化。

  自当年舂陵起兵以来,刘秀除了打仗便还是打仗,一场接一场的战争接续,使得他就像一只陀螺,从未有暇隙停止过转动。

  如今…这只疲于奔命的陀螺却突然在这紧要关头说要停下休息…

  不可思议…也,无法置信!

  “贵人,请多珍重!”兴淡淡的望着我,平时冷峻的脸上也起了一丝微澜“即使为了陛下,你也…不能这般糟蹋自己!况且,你还有一子一女…你好好想想,庶子,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自己的母亲,谁能给他们更好的庇护?”

  庶子!

  我的儿和义王!

  心,如果能够感觉不到这种锥刺的痛,该多好!

  我逃不了!

  无论如何,我仍是建武帝的贵人!仍是刘和刘义王的母亲!

  我的肩上已经下了不可逃避的责任!  wWW.aGu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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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美人宗师彩凤飞孤剑行大雷神江湖风雨十年剑在江湖冷剑烈女鹫与鹰刀下不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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