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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姑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秀丽江山  作者:李歆 书号:42204  时间:2017/9/28  字数:14122 
上一章   第12章 荣辱不惊云卷舒(上)    下一章 ( → )
  君臣

  更始二年秋,萧王率领大军攻打巨鹿、东郡等地的铜马军。

  与当年南郡的绿林军相仿,河北也有农民军,只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些起义的农民军有大大小小数十支,势力非常分散。在这些农民军中,铜马军、高湖军、重连军大致属于一个集团,当年吕母带宾客起义,势力相当庞大,后吕母亡故,旗下众人便分散入赤眉、青犊、铜马的势力之中。

  铜马军在鄡、博平、清一带活动,不仅战斗力极强,且人数众多。刘秀亲征,采用坚壁自守战术,将因为人数众多,给养困难的铜马军赶到了魏郡馆陶。铜马军残部之后与闻讯赶来增援的高湖、重连二军会合,也难挡汉军的锐气,最终铜马军在蒲无奈全军投降。

  纳入铜马军兵力并重新整编后的萧王兵力已达数十万,强兵在手,羽翼丰,刘秀因此得了个“铜马帝”的称号。

  这个称号让刘玄甚为恼火,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在我面前发作,而是指着案上成摞的奏疏,似笑非笑的对我说:“真想不到刘秀用兵如神,看他斯文秀气,一副受气包的样儿,居然会有此等能耐。”

  我侍立一旁,手拢于袖,淡淡微笑,不置可否。

  轻视刘秀的能力,是更始帝执政中最大的败笔。当年的昆之战,历历在目,虽说拜天时之利甚多,然而刘秀在当时所展现出的机智与果断,早已显示着他非池中之物。

  刘玄将我羁绊在身边,让我以赵夫人闺中密友的身份暂居长秋殿,非主非仆,他每都临驾长秋殿,似乎是来探望赵姬,又似乎是来看我…他对我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尊重,甚至连稍许过分的举止都未曾有过一点,与之前那个恶如魔鬼一般的人物判若两人。

  萧王在解决铜马军后,并未就此停歇,紧接着又引兵南下,攻打河内犬聚的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等十余万的农民军。

  为避免再发生刘秀鲸这些农民军的兵力,刘玄命令尚书仆谢躬带兵襄助萧王。名为襄助,其实不过是想尽可能的不让萧王势力继续扩大,压制刘秀。

  刘秀与谢躬二人在消灭王郎后,曾各自领兵驻于邯郸,分城而处。刘秀攻打铜马时,谢躬并未有所作为,此次南下攻击青犊,得更始帝授命,谢躬与刘秀联合,刘秀率兵进攻青犊军,谢躬率队攻击山的尤来军。

  北方的战事隆隆打响,我在长秋殿中翘首祈盼,却不能显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唯恐引起刘玄质疑。

  如果我处在刘秀的位置,事到如今,已不能再放任谢躬这样的人在身边置喙,然而一旦除掉谢躬,则代表着与刘玄彻底翻脸。如果明着来不行,那么暗除亦可,只是不知刘秀肯不肯这么干。

  殿外落叶缤纷,天空云卷云舒,七月火,秋的气息浓郁地充斥着每个角落。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从何时起,我的心肠已变得如此坚硬如铁,竟能把一条人命看得如此轻淡,或许这一切真该拜刘玄所赐,是他让我懂得了要如何保护自己,要如何硬起心肠,要如何在这个世生存,如何分清自己的朋友和敌人…

  背后有异感靠近,我假装不知,拢在袖中的手指握紧、放松,再握紧。

  “你认为刘秀是个怎样的人?”声音低沉,略带喑哑。

  我故作惊讶地回身,盈盈拜下,那双属于天之骄子的手及时托住我的手肘。我娇弱地喊了声:“陛下!”

  他的眸底有丝黯然,比平时更添一份深沉。三十而立,意气风发,汉家天子,中兴之主,眼前的这个男子,他真是历史上那个东汉王朝的开国之君么?

  我掩藏住内心深处的鄙薄与不屑,暗暗的审视着他,他在后宫之中醉生梦死,不是他不想做一个大权在握的自主皇帝,只是强迫他做傀儡娃娃的那控线还未彻底断裂。朝上除了他的亲信势力外,把持朝政主力的仍是那些昔日的绿林军主脑。

  “陛下…可是有什么不痛快?”我明眸浅笑。

  他看了我许久,终于低叹一声:“谢躬死了。”

  我有片刻的惊讶,却假装不解,惋惜道:“谢将军如何便…”

  手肘上一紧,他的指甲掐痛我的胳膊:“他败于尤来军,退兵邺县,遇伏而亡。”眼眸一烈,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你们不是常赞萧王为人敦厚老实,怎的如此敦厚老实之人,竟也会使这等诈之计?”

  “陛下!”我连连呼痛,蹙眉道“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他推开我,冷道:“谢躬不曾死于尤来的伏兵,他是死在留守邺县的魏郡太守陈康之手。”

  “那又如何?”

  “萧王虽不在邺县,可他的部将吴汉、岑彭却恰恰去了邺县。”

  我挑眉冷笑:“那又如何?”

  “谢躬死了,他的部下已尽数归于萧王,振威将军马武奔赴犬城,未向萧王兴师问罪,却反而归降了。”

  我暗自好笑,马武虽然一直身处绿林军,但他与刘秀惺惺相惜,那等情是在昆之战上并肩抗敌,生死与共换来的。刘秀若是求他归降,简直易如反掌。

  “那又如何呢?陛下!”第三次,我从容不迫的把这句反问丢了出来。

  他高深莫测地瞅着我,不怒反笑:“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何需惊讶。”我笑道“姑且不论谢将军是如何亡故的,萧王总还是大汉的萧王,是陛下的萧王,他为臣,陛下乃君,君臣名分仍在。陛下如此在意萧王的所作所为,难道是为了最终得他在汉朝无处安身,而像公孙述那般自立为王?还是…像当年刘望那样,尊号称帝?”

  刘玄倒一口冷气,脸色慢慢变了。

  “妾以为,当务之急,眼光并不应短浅的放在萧王身上,如今萧王连连征战,剿灭收并河北各路自立势力,这不也是替我大汉朝敛兵扬威么?萧王再如何兵多将广,那也是大汉的萧王,陛下的臣子。比起担忧远在河北的萧王,妾以为陛下不如多想想近在咫尺的赤眉军才是正理!”

  说完这些话,我不忘摆出一副谦卑之态,毕竟在我面前的这一位乃是一国之君,即便他的癖好与众不同,喜欢看我咄咄人的发狠,却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我以下犯上,拂逆龙鳞。

  该如何把这个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我还得继续作进一步的摸索探试。

  良久,刘玄气:“你平时也是这么着和刘秀讲话的?”

  我思量片刻,模棱两可的答:“陛下难道还不了解妾是何等样人么?”说罢,抬头嫣然一笑。

  他有片刻的愣神,而后轻笑,伸手抚上我的面颊,呢喃:“野难除的狼崽子!”

  我下意识的想躲,却最终克制住,忽略他的手掌在我脸上抚摸的触感,笑道:“难道陛下不喜欢妾如此讲话?如果陛下认为妾言行太多放肆,那恳请陛下责罚,从今往后妾必当引以为戒…”

  刘玄猛地将我胳膊一扯,拉入怀中,他的手揽着我的,灼热的鼻息到我的脸上。我脊背一僵,险些忍耐不住出手打人,好在他只是搂住我,并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丽华,你有吕后之风!”

  吕后?吕雉?!

  心里猛地一跳,刘玄的话好似当面扇了我一巴掌,就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陛下为何拿妾比作吕后?”

  永不敢忘记,后人是如何评价这位西汉开国之后的,用“蛇蝎心肠”四字尚不足形容贴切,刘玄居然拿我跟她做比,压抑不住发的怒气,面上愠意乍现。

  刘玄是何等样的人,怎能看不出我的不,于是眯眼问道:“怎么?你似乎待高皇后颇为不屑?”我冷哼一声,未予答复,刘玄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高皇后的才智决断,你若能多学得几分,当可不输男儿矣!”

  我万万没料到刘玄竟对吕雉的评价如此之高,记忆中对吕雉的唯一印象便是她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付戚夫人,将其剁去四肢,剜目割耳,喂食哑药,最终丢入茅厕制成了“人彘”除去这个,我对吕雉的生平轶事,一概不知。

  刘玄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角噙笑:“留在朕身边,朕会让你变得比高皇后更厉害…”不知为何,他的话莫名的让我感到一阵骨悚然,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却未察觉我的异样,反把目光移开,慢慢转向殿外:“赤眉是么?”他低喃,须臾咧嘴笑了。笑声自喉咙逸出,震颤的感觉透过不算厚的衣料,从他身上很清晰地传达过来,我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缓缓抬起眼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尖瘦的下巴,目光上移,最后停留在那一圈浓密的髭须上,我敛起笑容,目光一点点的变冷。

  有吕后之风么?无法得知那位“蛇蝎心肠”的吕雉若是身处我今的境地,会是何等作为,或许谈笑间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能做到的一些事情,我未必有那份本事做得到,可若要我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亲者痛仇者快而无动于衷,也同样不可能。

  一叶落而知秋!

  那如果在不知不觉中,落叶已铺整座长乐宫呢?

  西征

  自更始二年初起,叛逃洛的樊崇等人便回到了濮,重整军队,而后赤眉军不断向西转进,势力一度扩大。

  等刘玄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这些草莽身上时,赤眉的军队已经发展成了二三十万人之众,主力兵力无数,旁支更是无算,这样的兵力再加上离长安如此近的距离,威胁的确要比刘秀更让人觉得大出许多倍。

  然而即使刘玄察觉出赤眉军的威胁,也无法要求朝臣们相信他的判断。每每看到刘玄下早朝之后,愤怒到扭曲的脸孔,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富有心机和野心的更始帝,最终会选择泡在后宫与嫔妃耳鬓厮磨,醉生梦死,虚度年华。

  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的确能把人的锐气随着时间一点点的磨光。刘玄想做个真正大权在握的自主皇帝,可偏偏张卬、申屠建等人不让他如意,掣肘之痛,岂是简单的愤怒二字可以形容?

  在长乐宫这座瑰丽的宫殿中,我隐隐嗅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这是个一触即发的危险信号,就如同高电线一般,只差一个触点,便能在瞬间迸发出几百万伏的火花。

  陇西的隗嚣奉诏与叔父隗崔、隗义一同入了帝都长安,他的军师方望却因此离开了他。许是有了樊崇等人投奔后复逃的先例为戒,刘玄对隗嚣等人的来归极为重视,不仅拜隗嚣为右将军,隗崔、隗义仍沿袭旧号,为偏将军,赐府邸,住在未央宫附近,而且为了方便往来,还特许其随时出入殿堂。

  转眼到了更始二年冬十二月,蠢蠢动的赤眉军主力终于按捺不住,在樊崇等人的率领下,向关中进军。赤眉军进的速度极快,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了函谷关,长驱直入,直长安。

  刘玄急命比王王匡、襄邑王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丞相李松、大司马朱鲔据弘农,以拒赤眉。然而赤眉军来势汹汹,岂是王匡等人能够抵挡得了的?

  更始三年正月,赤眉军已达弘农,更始汉朝将领苏茂领兵抵抗,被赤眉军杀得大败,赤眉连战告捷,士气大振,各路投奔,人数竟达三十余万。

  “陛下!”

  “滚――”

  站在长秋殿外的复道上,凭栏倚望,远远的看到韩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干莺燕宫娥尾随其后,俱伏于地。

  刘玄已经接连数未曾早朝,他似乎在堕落地发着自己的种种不,然而更多时候,他会选择窝在长秋殿,一边欣赏赵姬歌舞,一边与我同案对饮拼酒。

  刘玄的酒量我是知道的,那是名副其实的千杯不倒,凭我的那点酒量,想要放倒他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原以为他想将我灌醉,意图不轨,谁知恰恰相反,他待我循规蹈矩,并无非礼之举,而且每次最先醉倒的人绝对是他。

  每一次临幸长秋殿,他都会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这已经不属于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了,他在使劲地发,使劲地愤怒,最后把一切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寄托于酒后的醉生梦死。

  醉酒后的他是极其安静的,与清醒的时候不同,清醒的时候他是人前假装昏庸,人后心算计,醉了,便什么都无所顾忌了,只是安安静静的睡了,像个毫无烦恼的孩子。

  但是人,又怎能一直沉醉在糊涂的梦里?

  看着楼底哭哭啼啼地上演了一场夫弃的薄幸戏码,我不涩然冷笑。是啊,世事难料,又怎能让你舒舒服服地沉醉在梦里呢?痛苦的滋味,是无论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陛下!”转眼刘玄已经登楼,我恭恭敬敬地叩拜。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很快便会让我起来,然后拖着我去找赵姬,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只是站在我面前,不发一言。

  背上两道灼热的视线胶着,我才觉不妥,头顶的声音已冷冷洒下:“听说,你和邓禹颇有些情?”

  我不明所以,不敢胡乱接话,只得把头低着,小声答道:“儿时有过些许接触…”

  胳膊上一阵剧痛,竟是被他使劲拽着拉了起来,他眼怒气,脸上却仍在笑着:“邓禹领兵两万,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程虑为祭酒,冯愔为积弩将军…正由箕关进入河东郡。箕关战十余失守,邓禹此时正带兵往安邑而来!”

  邓禹…西征!

  箕关与函谷关隔河相望,谁也意料不到邓禹会在这个时候率兵西征,如今河之南的弘农有赤眉大军包围,河之北的安邑出现了萧王的部下邓禹…这似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难怪刘玄会抓狂,他最最忌讳的两股大势力,居然在同一时刻兵京都。

  “你不是说,萧王是臣,只要朕不施,他是不会谋反的么?”他用力摇晃我,我只觉得全身骨架都快被他摇散了。

  “陛…陛…下…息…怒…”我的声音在颠晃中被震得七零八落,已无法串联成一句整话。

  他猛地推开我,巨大的掼力使我重重的撞在栏杆上,后上一阵剧痛。我在心里骂了句“混蛋”面上却只能诚惶诚恐地继续跪下:“陛下息怒!如今赤眉军发兵进长安,邓将军率部西征,未必便如陛下认为的那样乃是意图谋反,趁火打劫。陛下!陛下又怎知那不是萧王派来的勤王之师呢?”

  “勤王?朕看他想擒王才是真!”

  “陛下请三思!”我重重地磕头,额头碰上冰冷的砖面,冷得刺骨。

  “用不着朕来三思!”他冷哼“即便朕愿信他,只怕有些人也早容不下他!刘秀,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刘鲤

  邓禹在安邑打了数月,刘玄似乎把他当成了宿敌,居然不惜一切代价,将防备赤眉军的王匡、成丹、刘均等人调往河东,誓要与之决一死战。

  渐渐的,刘玄来长秋殿的次数少了,有关外头的那些战事我了解的也少了,赵姬更是个两耳不闻宫外事的典型后宫代表,我再有心打听,也仅知更始汉朝已处于一种焦头烂额的状态之下。

  转眼已是四月,夏日炎热的脚步一点点的临近,长秋殿的宫人已经开始忙碌的准备起度夏用品。

  起初在宫里无所事事之时,我还会望着殿外的天空静坐发呆,时而遥想着那些故人们此时此刻都在干些什么。然而困守的时间一长,慢慢的连我自己都麻木了,每一皆是重复着前一的枯燥生活,毫无新意,也毫无乐趣――这便是后宫女子的生活。头顶的天空永远只有那么一小块,犹如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这一天下小雨,一大早韩姬便借着宫宴之名将赵姬请走了,长秋殿冷清清地只剩了几个留守的黄门与宫女。我先是坐在回廊下吹风听雨,等确定殿内当真无人之后,便摸到了偏殿。

  抻腿――这项以前日常做惯了的动作,如今重新再做,竟有些僵硬,板与大腿内侧的肌有明显的酸痛感。我微微了口气,看来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还得花一番心血重新锻炼才行。

  抱着头在室内绕墙做了一小时蛙跳,衣衫被汗水沁了粘在身上极不舒服,头大汗,淋漓洒下。待听到前殿有人声远远传来,我便收工,调整呼吸装作漫不经心的走了出去。

  赵姬带着宫人进门便撞见了我,呆了片刻后讶然低呼:“姐姐这是怎么了?”

  “出去走了走。”

  “下着雨呢,姐姐也不叫人跟着,你看都淋了。”赵姬娇嗔不已。

  “没事,雨下漫步,别有情趣。”我撒谎不打草稿,面不改“一会儿去泡个澡,把衣裙换了也就是了。”

  赵姬回身吩咐宫人:“赶紧烧水伺候姐姐沐浴。”

  “诺。”

  四月的天,雨不断,天气似热还凉,身体抵抗力差一些的人很容易着凉。那一次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倒是出殿赴宴的赵姬却感染了风寒,病倒了。

  期间刘玄来探望过两次,每次总是来去匆匆。原以为赵姬不过是生场小病,可是没过几天,她半夜突然大叫肚子疼,在上不住打滚,脸色煞白。等把太医请到宫里来时,上已是鲜血…

  太医最后诊断为小产。

  这是赵姬的第一胎,许是以前年纪小的缘故,入宫以来她一直未有得胎的迹象。然而无论是赵姬,还是我,都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以至于得胎两月竟是浑然未觉,最后竟使得好好的胎儿掉了。

  赵姬小产后翌,刘玄命人将我带离长秋殿,送入长信宫居住。

  长信宫乃是长乐宫主体建筑,自从惠帝迁居未央宫后,长乐宫便成了皇太后居住之地,其中长信宫乃是太后寝宫。

  刘玄父母皆已不在,唯一的亲弟也被人杀害,但是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刘求、次子刘歆、么子刘鲤。

  长信宫久未住人,我贸然入住后,宫里因此新添了许多宫人。没过几天,有个十多岁的少年领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在侍中的陪同下走进了长信宫。

  少年华衣锦服,长相端正,容貌酷似刘玄,所以不等他自我介绍,我也早猜出他是谁。他走到我跟前,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我,我正犹豫着该不该向一个小孩磕头行礼时,他已将手中牵着的小男孩往我身边微微一引:“父皇让我把弟弟领来长信宫住,以后他便由你照顾。”他的口气不算凌厉,但也并不客气。

  在我愣忡间,一只柔软的小手已经放入我的手中,那是个匀脸柔肤,乌眉灵目的男孩儿,长得十分漂亮,跟个瓷娃娃似的。

  他微扁着红嘟嘟的小嘴,瞟了眼哥哥,又怯生生的瞟了眼我。我蹲下身,笑地喊了声:“是小鲤鱼么?以后跟姑姑一块住好么?”

  孩子怯怯地瞅了我一眼,眼神灵动中带着一股怕生的腼腆:“我叫刘鲤,不是鲤鱼。”声音小小的,很软很娇,同时还带着一点小小的抗议。

  我哈哈大笑,蹲下身子,捧着他的小脸用力亲了一口:“以后就叫你小鲤鱼,真是可爱的小鲤鱼!”

  刘鲤不安的扭动着身子,试图离我的魔爪,我和他闹着玩的时候,刘求蹙着眉,脸忧:“你好好照顾他。”

  我抿了抿:“陛下将三殿下送到长信宫来,自有送来的道理,大殿下不必太担忧了。”

  他闷闷不乐的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怀里的刘鲤突然喊了声:“大哥――”他的小嘴瘪着,一副想哭却又不太敢的可怜表情“娘真的不要鲤儿了吗?”

  刘求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鲤儿,以后你留在长信宫,跟这位夫人一起住…”

  “哥――”哀声更悲,刘鲤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在我怀里不断挣扎“鲤儿会乖,会听娘的话,我要娘…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找娘…”

  刘求的身影终于消失于宫门口,刘鲤的眼泪哗的滚了下来,小小的哆嗦着,却出乎意料的很快安静下来,不再吵闹。看着那张被眼泪糊成一团的雪白小脸,我心里一软,忍不住将他小小的身躯搂紧。

  傍晚时分刘玄莅临长信宫,用晚膳的时候,刘鲤安静又懂事的坐在末席,在宫女的侍奉下自己吃着饭菜。

  刘玄看起来与平时好像并无两样,可是我跪坐于席上,却是如坐针毡,饭菜送入口中,如嚼石蜡。一顿饭吃完,月已挂上树梢,刘玄命人将昏昏睡的刘鲤送入寝室歇息,我假装漫不经心的说:“赵夫人小产,陛下也该多往长秋殿探望才是。”

  言下的逐客之意昭然若揭,他不可能不明白我要说什么。

  他用巾帕擦了擦嘴,眼睑低垂,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朕把刘鲤送到长信宫来,你可明白为的是什么?”

  他并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我听他的口气,知道自己想完全假装不无所知已是不能,于是叹气道:“可是因为鲤儿的母亲――韩夫人?!”

  这种涉及后宫的钩心斗角我委实不感兴趣,后宫的女子为了争宠,总喜欢干一些损人利己的事,这些我就算没有亲身经历,影视剧也看得多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后宫有三千人…

  他把刘鲤送到长信宫与我同住,从某种程度上确实保护了我――用他自己的儿子当人质,来达到震慑韩姬的目的。

  “韩姬么?”刘玄笑着摇头“她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凭她一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朕只是想让她认清楚事实罢了,到底她该站在哪一边才是最正确,最明智的。你认为呢?”

  我心里一凛,紧抿着没敢接话。

  “怎么?丽华便只这点眼力么?”

  “陛下这是在考妾呢。”我举袖虚掩角,一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大会作假的情绪。

  “别在朕面前跟朕装傻!”他笑着起身,长长的宽袖拂动,高大的身形慢慢靠近我。

  当阴影笼罩于我头顶的时候,我伏下上身,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妾愚昧,请陛下指点津。陛下将妾送至长信宫,自然不希望妾有朝一如同赵夫人腹中的胎儿一般…”

  “哼。”他冷哼一声“你当真看不透么?丽华,你若看不透这些,朕救你也是枉然。你记住,能在这个世上苟活下来的,永远不能指望别人的怜悯与援手,要想活只能靠自己!”

  “妾…惶恐!妾愚昧…”我跪伏在席上微微颤抖。

  头顶一声蔑然嗤笑:“看来你尚欠调教,倒是朕太高看你了。等你有一天想明白了…”声音停顿了下,突然转了口气“如若想不明白,倒还不如现在便死去痛快!”

  冰冷的话语,透着绝然的冷酷与无情。

  额头抵着蒲席,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一丝不好的动静后,我才慢腾腾的直起发麻的脊背。

  以我的性格,真的很难掩藏自己的内心,我向来是冲动的,直的,毫不掩饰的。我开心是因为我真的开心,愤怒是因为我真的愤怒。曾几何时,我已逐渐改变这样的心,也学会刘秀那套装傻充愣的本事了呢?

  是为了活命吗?人类的求生本能果然无穷大。

  双手撑着席面,我慢腾腾的爬起身,慢腾腾的往寝室走。

  纱帐内的刘鲤,睡容憨态可掬,那是个纯洁无瑕的孩子,还是无忧无虑的懵懂时期。这样的孩子又怎能明白在阴暗皇宫中,他已成为他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

  以赵姬那样单纯的子,或许,腹中的胎儿掉了,未曾祸及她自身安危,乃是一种幸运。

  我在沿坐下,伸手开纱帐,近距离的瞧着刘鲤的睡颜,思绪不缥缈起来。

  自古后宫与政治密不可分,后宫代表的是外戚势力,也就等于是朝廷的派势力。刘玄说的自然是对的,在后宫之中凭韩姬一个小小的夫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真正兴风作的只怕是朝廷内的那帮大臣。

  会是什么样的人,有胆子敢和堂堂更始帝作对,而更始帝似乎却拿对方没辙呢?

  放下纱帐,悄然退出寝室,长信宫冷清而又萧索,上百盏宫灯将我的身影映照得支离破碎,无数残影拖在我的身后。

  篡改历史的下场,是否便是再也无法回到现代重新做回管丽华呢?

  蓦然回首,望着地上的那些个或长或短,不住摇曳的残影,我不黯然神伤。

  坠崖

  更始三年夏四月,在蜀中自立为王的公孙述不甘心只称王,终于按捺不住自称天子,国号“成家”改更始三年为龙兴元年,以李熊为大司徒,弟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

  又一个国家在西汉末年的土地上横空出世,公孙帝命将军侯丹进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从阆中下江州,东据扦关,筑宫南郑,招兵买马,以谋天下。

  公孙述称帝,按理说刘玄应该非常生气才是,可是我见到他时他却脸欢笑,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这点虽然让我颇觉诧异,但刘玄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他笑的时候未必代表着高兴,不笑的时候也未必一定代表着心情恶劣。

  “你进宫多久了?”

  “回陛下,快一年了。”去年我被掳来长安是在六月,时光易过,岁月如梭,转眼已近一年了。

  他笑了,显得心情十分之好:“等一年,朕带你去上林苑狩猎游玩。”

  上林苑乃是皇家苑林,据说南到秦岭,北至池,东过水,西越横山,广袤三百余里,长安诸水尽括其中。说起上林苑,我忽然想起巨无霸来,当年昆之战,他所统率的猛兽,便是出自上林苑。

  “在想什么?”

  “噢,没…”我回过神,有些儿失落,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然后却已时过境迁,人面全非。“陛下今似乎心情甚好?”

  “是啊。”他也不否认,只是眼神中闪烁的某种诡异的光泽令人有丝寒意“你能猜出朕在高兴些什么吗?”

  我差点翻白眼,若能猜得出,我便是他肚中的蛔虫。

  “请恕妾鲁钝。”

  眼底的寒意愈深,他靠近我,脸孔逐渐放大,那双乌黑的瞳仁有种髓般的气:“朕昨儿个才收到的消息…”他,笑容阴冷“萧王北徇燕赵之地,在顺水北岸追击军…”

  他的语速刻意放得极慢,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莫名狂跳:“然…然后呢?”能让他这么高兴的,总不见得是刘秀又打了胜仗。

  “萧王亲征,只可惜战况烈,途中遭伏兵追击,萧王――坠崖身亡!”

  轰隆!瞬息间如遭雷击,我脑中一片空白,过得片刻,僵硬的身躯突然难以抑制的颤栗起来:“你…呵呵,是骗人的吧?”抬起头,刘玄脸上的笑意已经退得一干二净,我拔高声音“是骗人的!”

  “你果然还是很在乎他!”

  我浑身一颤,脑中得犹如一团糨糊,他刚才说的,只是在试探我,还是刘秀真的发生了意外?我手足冰冷,四肢无力,明知道他说的话未必可信,或许只是试探我的一个计,然而…然而…我始终无法使自己狂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愤恨的瞪着他“我没你那么冷血,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夫君…”

  “他死了!”他面无表情的打断我的话“这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死了!”

  我膝盖一软,砰地瘫坐于地:“你撒谎,你…撒谎…”

  “朕之所以那么高兴,是因为萧王刘秀已死!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双手举高,拜于天地“朕乃真命天子,自有天神庇佑…”

  玄黑色的服饰犹如恶魔张开了狰狞的翅膀,他的影子在我眼前化成两道、三道…无数道,叠影重重。刺耳的笑声尖锐的震动着我的耳膜,痛恨啃噬着我的心,一点一点化作滴血的泪。

  刘秀…我的秀儿…不在了。

  不在了…

  剧烈的眩晕感彻底击垮了我,眼前一阵发黑,我只是觉得冷――冷得心痛!冷得彻骨!冷得绝望!冷得…疯狂!

  秀儿…那个会对我微笑,会对我流泪,会对我说“你在哪我在哪”的男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你若放手,我亦放手…你若上天,我必上天,你若下水,我必下水…你在哪我在哪…

  “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双手发疯般捶地,我猛地失声痛哭。

  你在哪我在哪…

  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大骗子…”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晕眩中我被人晃晃悠悠的抱了起来。

  “朕…没有骗你…”有个声音幽幽的回在耳边,出奇的温柔“相信朕,朕以后都不会再骗你…”神志一阵儿恍惚,黑暗中仿佛那个温润似水的男人又站在我眼前,微笑着对我说:“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说实话…”

  我哭着搂住他的脖子,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泣诉:“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朕,不会离开…”

  不知道是怎么度过那个混沌的日子的,一整天我都神情恍惚,时而感觉有很多人影在我身边穿梭,时而听见刘秀用无限深情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呼唤:“痴儿呢…我的痴儿…”

  泪水淌到双眼干涩,呼唤歇斯底里到嗓子喑哑,然而无论我如何发,如何发悲愤,都无法使时光倒转。

  我只是想他能好好活着…而已,仅此而已。为什么连这么渺小的希望都不给我,为什么经历那么多坎坷,最后还是要让他离开…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妨碍了历史?因为他是萧王,因为他的强大威胁到了光武中兴,所以注定要他消亡,所以他的最终结局只能和他的兄长一样,消亡在不可逆转的历史洪中?!

  那我这个未来的闯入者又算什么?又算什么?我以为自己能护他周全,以为用那样的委曲求全,能够换得他一生的平安…我是他的,是肯为了他舍弃性命,换他一生平安的子。可我最后却无法陪在他身边,相隔千里,他已一个人悄然逝去,我却被困掖庭,无法…陪他,即使连去寻他的自由都没有。

  就此错过,悔恨一生!

  刘秀!刘秀!秀…

  “房里没声了…”

  “许是哭累了吧?”

  “难道是睡着了?”

  偏殿有脚步声靠近,我伏在枕上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两名小宫女蹑手蹑脚的出现在我前,我忽然一个身坐起,吓得两个丫头失声尖叫,小脸煞白。

  “你,留下;你,出去!”我沉着脸哑声命令“守着殿门,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放进来。”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低声道:“诺。”

  留下来的小宫女约摸十三四岁,圆脸,刘海齐眉,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丝惧意。

  我将身上的外衣解开,一直到亵衣,然后转过身,将颈后的青丝挽起,出赤的背部。

  “呀――”

  “闭嘴!”我沉声厉喝“不过是拿胭脂作的画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是…是…”尽管有我的胡扯和警告在先,那丫头仍是吓得不轻。

  我让她捧起一面铜镜,然后站到另一面大些的铜镜前。镜面光洁平整,只可惜怎么看都不如现代的玻璃镜那么好使,光线折后我只能隐约看到整个背部肌肤,狰狞扭曲的的趴着四只丑陋的动物。

  我倒一口冷气,强做镇定的问:“你可认得四灵兽?”

  这个时代崇拜鬼神之力,也许一个小宫女并不会清楚二十八宿是什么,但至少守护天地的四灵兽应该是耳能详的,不说皇宫掖庭,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常用四灵兽图案镇宅。

  果然那丫头抖抖索索的回答:“奴婢…认得。”

  的肌肤微凉,我凄然一笑:“这是陛下替我画的,你瞧着可好看?”

  那丫头又是一哆嗦,手中的铜镜险些失手落地:“好…好看…”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的问了句“夫人…这是拿针刺的吧?”

  我一震,似乎不堪忍受空气中的凉意,竟是浑身一阵颤栗。

  “难怪夫人哭了一宿,想必…想必画的时候很疼…”待之类的事情在这座沉重的皇宫里并不少见,只是这小宫女居然会自动往那方面想,倒是省去我再编其他说词来圆谎。

  我咬着,随手抹去不小心滑落的泪水,笑:“是啊,很疼…”只是疼的不是背,而是我的心,这种疼痛,注定纠结一世。“告诉我,这四灵兽画得可有残缺?”

  “没…没有,陛下…画得巧细致…不曾有缺…”

  “都齐全了?”

  “是…须爪宛然,栩栩如生…夫人,奴婢有些害怕,这画儿太真了…好像要吃人似的…”

  齐了!四象二十八宿!

  闭上眼,眼泪一滴滴的坠落。

  二十八宿归位之,便是我归去之时!归去…一切顺应历史,恢复原样。犹如我不曾来过,不曾出现在这里,不曾遇上刘縯,不曾爱上刘秀,不曾参与种种。

  光武帝!光武中兴!东汉朝!

  不曾来过!不曾爱过!

  轻轻泣,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仰起头,把眼泪和苦痛一并咽下肚。

  “夫人…”

  “去把烛台拿来。”

  “夫人?”她不解地放下铜镜,听话地取来一盏陶灯。

  我半侧回头,凉凉的冷笑:“替我毁了它!”

  “啊?”

  不容她退缩,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烛台倾倒,滚烫的烛油尽数淋到我的背上。

  “呀――”她仓皇尖叫。

  我痛得直打冷战,却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许她逃走,一字一顿的警告:“你记住…若是敢把今之事半点,我…我便对陛下说,是你故意拿烛火想…烧死我!”小丫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抖得比我还厉害。

  背上火烧般的痛,也许已经烫得起泡了吧。

  大汉朝,光武中兴…

  痛到极至,我突然想放声大笑,即便是历史又如何?即便他是光武帝又如何?

  刘秀已经不在了,我最最珍视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还在乎这些狗历史干什么?顺应历史有什么好?即使顺应了历史也无法让我留住他!

  顺应了,失去了,然后铸成永远的悔恨,无法让他好好活着!

  既如此,那么…便让这个世界跟随他一起沉沦吧!

  颠覆历史!让那个存于历史中的东汉王朝,让那个得意洋洋的汉光武帝…陪他一起覆灭!  wWW.aGu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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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美人宗师彩凤飞孤剑行大雷神江湖风雨十年剑在江湖冷剑烈女鹫与鹰刀下不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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