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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姑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白道  作者:王晓方 书号:41644  时间:2017/9/22  字数:19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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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测三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梦中经常出现龙泉寺和太清宫,两座像穹宇一样的庙宇相互毗邻,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石板路笔直地穿过高大的灰墙间,一个孤独的黑影仿佛灵魂出窍的我,在黑暗中孑然而立。“你是谁?”每次那个幽灵般的黑影出现在我的梦中,我都会情不自地问。“我是非我。”黑影鬼魅地回答。我心想“非我”的意思应该是指“不是我”“‘不是我’,那是谁?难道是‘他人’?”我试图贴近黑影问个明白,但是那黑影像一团黑雾飘来去,我试探地问:“我怎么觉得你是另一个我?”黑影在浓重的黑暗中轻轻地抖动着说:“别自作多情,你不过是我的棺材,你这躯壳,我被你压抑得太久了,像森的蛹,不错,我是你的自我,但是自我是思想,它需要火花,而不是沉睡。”我被它森而人的魅力所吸引,麻木地问:“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另一个我?”心想,看你还将说什么,你这见不得光的幽魂。黑影突然幻化成一副白亮白亮的骷髅的模样,张牙舞爪地大声说:“另一个我就是非我。”笑毕又化作一团黑雾,复归黑暗。我尽量近黑影,谨慎地问:“这么说,你承认非我由我而生,我们是一体,为什么还要分开?”黑影冷笑道:“你也配称作我,你不仅是一副像棺材似的躯壳,而且是被制作出来的一副面具,你是被规定好了的,你是用一种思想雕塑而成,你不配和我成为一体,除非…”“除非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除非你拥有信仰。”黑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心想:“这么说我的信仰失了?”连忙问:“怎样才能找到我的信仰?”黑影突然化作一只乌鸦“呱呱”叫着飞入黑暗之中,我高声问:“喂,你去哪儿?”话音刚落,两座庙宇的高墙向我挤过来,我撒腿就跑,虽然健步如飞,却原地不动,终于被两面灰色的高墙挤得像一片枯叶,我拼命喊拼命挣扎,却怎么也动弹不得,要不是身边躺着冰冰,听到我被魇住的呻声而推醒我,我大概会背气而死。我知道我之所以做这么奇怪的梦,大概是由于内心的恐惧造成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给廖天北当上秘书以后,心中会时常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特别是我发现其实廖天北内心深处也藏着一种恐惧之后,我的恐惧才演化成了梦境。那个幽灵般的黑影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像鬼魅似的死着我?我曾经几次想将这个梦告诉廖天北,问问他是不是也做过这种怪梦,但是我始终没有勇气。我猜测他也一定时常被怪梦纠,不然他不会倒出空就去拜会龙泉寺智真和尚。这不,星期天早晨也不让我睡个懒觉,非让我陪他去龙泉寺跑一趟,说是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好觉,总做怪梦,想找智真大师解解梦。我挂断电话心中窃喜,原来廖天北也做怪梦,只是不知道他的怪梦是不是和我的怪梦一样。

  东州城里传着一句俗语,叫“先有龙泉寺,后有东州城”龙泉寺位于汉街北爱莫斯商城的后身,始建年代不详,是东州市最大的佛教寺院。寺院三进院落,前为山门,山门石头门柱上刻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紫气黑水”下联是“佛光白山”两侧有钟鼓楼,中为天王殿,后为大雄宝殿、藏经楼。天王殿为硬山式建筑,正脊透雕四龙戏珠,形象生动。主殿大雄宝殿有如来佛、观世音、十八罗汉等。寺内有一口古井,传说努尔哈赤喝过这古井里的水,故民间称这口古井为“龙泉”龙泉寺由此而得名。

  我陪同廖天北乘车来到龙泉寺,恰巧住持智真大师在寺中读经。廖天北觉得今天佛缘不浅,甚是欣慰。小沙弥通报智真有贵客造访,智真身披袈裟出来相,老和尚童颜皓首、须眉皆白,手里掐着一串沉香念珠,双手合十热情地说:“阿弥陀佛,廖市长,您来得正好,我刚刚沏了好茶。”空气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火气味,仿佛被阳光烧灼得变了质,廖天北嗅了嗅鼻子,像是很受用这种气味似的,声笑道:“缘分缘分,智真师傅,我还真怕你云游不在呢。”老和尚和善的双眸里闪烁着慈祥的目光,一边恭维廖天北是个有佛的人,一边将廖天北和我请进了客堂。客堂正中挂着智真亲书的宋代草堂禅师的妙偈:“云岩寂寂无巢臼,灿烂宗风是道吾;深信高禅知此意,闲行闲坐任荣枯。”我们分宾主落座后,小沙弥上了茶。老和尚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只是脸庞有些古板,一看就是长期打坐,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人。“廖市长,”智真慈祥地说“我估摸你这两天准来,所以特地准备了这种茶。这是我云游到云南带回来的高原野玫瑰花,它产于三千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区,属于小种带刺野玫瑰,质温和,它虽看上去是深红色,沏出来的水却是淡绿色,具有养肝、护肝、清肝明目的作用,常喝去肝火,看廖市长的气像是睡眠不好,是不是常常感到心里没着没落的?”茶杯里指甲大的玫瑰花伸展着细的花瓣,香气四溢地在杯子里打着圈圈,我赶紧端起茶杯品了品,淡绿色的茶水一入口便觉得味道纯和,伴有清香,果然不错。廖天北眉头轻蹙,一脸焦虑,仿佛发现了灵魂的缺口,令他心神不宁,他一边品茶一边心事重重地说:“智真师傅,最近总是怪梦身,一个黑影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我问他是谁,他自称是非我。大师可否为我解解这个梦?”原来如此,这是我内心的真实反应,我早就预感廖天北会做这种梦,我为我的预感而惬意,嘴边噙着深思般的淡淡的微笑,心里却急不可耐地希望老和尚能够指点津。智真用平静、智慧,又充怀疑的眼神注视着廖天北,似乎在判断廖天北的灵魂是否躲在躯壳内,思忖片刻,老和尚慈眉善目地笑道:“我倒不觉得你梦中的黑影是黑色的。之所以你觉得这个黑影是黑色的,是因为你的梦境是黑色的。一点燃的蜡烛在阳光的照耀下是看不见光芒的,因为烛火照耀的不是地方,它的周围除了光一无所有。其实出现在你梦中的黑影不是别的,恰恰是你的灵魂,或者说是你的自我,之所以幻化为黑影,是因为它的周围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正如烛火必须身处黑暗之中才会发光一样,你何不试着将梦中的黑影置于阳光之下,或许这个黑影就会显现出真实的身份,廖市长,你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东州市市长啊!”廖天北口而出。“非也,”智真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说“市长并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的望,你之所以心生恐惧,都是因为望成瘾的缘故啊!”廖天北像是被撕下了面具,出无处逃匿的表情,好像郁结在心头的痛苦一下子涌在了脸上,他长叹一声道:“智真师傅,什么样的土地长什么样的庄稼,我倒是想变成一柄烛火,给东州的百姓烧个鸿运当头,可是火苗太小,一口气就吹灭了!做自己难,做想做自己的市长更难啊!”智真非常同情地凝视着廖天北,好像注视着一颗孤独的灵魂正艰难地攀登一陡峭的绳索。我用既敬畏又迷茫的眼神观察着他俩,心里猛然升起一种可怕的坠落感,心脏不住地偷停。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后,老和尚用试探的口吻说:“廖市长,老衲有一心事憋在心里很久了,不知当讲不当讲?”廖天北的心正被黑暗笼罩着,急捕捉星星之火,我发现他的眼白布了火一样的血丝,他迫不及待地说:“大师请讲。”老和尚出回忆的神情,目光似真似幻,仿佛思绪飞出了体外,周身闪耀着苍白的光晕,他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却又充期待地说:“东州城有东西南北四塔,只可惜西塔‘*’时期被毁,廖市长如能复建西塔,功德无量。”廖天北心目中试图捕捉到星星之火的渴望一下子破土萌芽,内心涌动着一股似是而非的欢喜,颇为期盼地说:“还望智真师父讲明其中的缘由。”老和尚的思绪似乎回到了心灵的堡垒,神态安详,目光平和,就像是一尊很久没有再粉金的佛像,神情庄重地说:“从风水的角度讲,古人认为,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神,分别是青龙、*、朱雀、玄武。东方的青龙是吉祥之神,西方的*是凶神。南方之神是朱雀,朱雀属火,所以,都城之南必有水;北方之神是玄武,玄武属水因而城北必须有山。这就是俗话说的:前要照,后要靠。左青龙,右*,前朱雀,后玄武。东州城前有黑水,后有白山,顺应天道,才能得山川之灵气,受月之光华。按五行来讲,木为东,火为南,金为西,水为北,土为中,重修西塔不仅可以镇住*,而且有利于东州城财源广进,老百姓鸿运当头啊!”听了老和尚的话,我心中泛起悸动的涟漪,心想,老祖宗在东州修了东西南北四个塔,一定有他的道理,如今西塔被毁,很像是一座城市的灵魂被敲掉了一个缺口。廖天北听了更是精神为之一振,目光中闪动着微弱的火焰,仿佛找到了自己灵魂出现缺口的原因,颇有同感地叹道:“智真师父说得确实有道理,西塔‘*’时期被毁以后,东州城不是发大水,就是闹大旱啊。”老和尚的目光移向窗外,盯着墁地的青石方砖隙里一小撮枯黄的杂草,脸色如香灰一样苍白,目光忧郁地说:“原本每座塔的下面建有庄严宝寺一座,每寺中供大佛一尊,左右佛二尊,菩萨八尊,天王四位,浮图一座。东为慧灯朗照,名曰永光寺;南为普安众庶,名曰广慈寺;西为虔祝圣寿,名曰延寿寺;北为通正法,名曰*寺。原来四寺均有大量建筑,如今四寺建筑也在‘*’中被毁了,实际上毁掉的是文化,是信仰啊!眼下世人之所以道德沦丧、望横,一个个浮躁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什么都不信了吗?”一群麻雀落在那小撮杂草旁,无忧无虑地飞戏追逐,全然不顾庙堂的清幽静谧,我凝视着老和尚忧郁的神情,嘴道:“大师,也不是什么都不信,人们信权势,信金钱!”仿佛我的话荒诞不经,老和尚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心情沉重地说:“罪过,罪过,商秘书,从远处看,人的渺小身躯像一个黑点,可是那个黑点一旦膨起来,像一个火球,烧毁的是人的心灵家园啊!”沉默让空气凝固起来,廖天北看了我一眼,似乎想看看我是否被烧得遍体鳞伤,然而我让他失望了,因为我们都无法看清对方的心灵。还是老和尚打破了沉寂,他慈眉善目地说:“廖市长、商秘书,快到中午了,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斋饭,请吧。”廖天北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舞动了一下手臂,环视了一下四周,好像他旁边总有个看不见的替身似的,然后朗地笑道:“好啊,很长时间没吃龙泉寺的斋饭了,还真有些想啊!”智真引路,我们来到寺内的如意斋,实际上就是专供方丈使用的小厨房,一进门一副楹联映入眼中,上联是“闲将云影和帘卷”下联是“静折花枝当画看”小间内一个圆桌铺着佛黄桌布,几个木椅摆了一圈。我们随着智真焚烧礼拜,念了供养咒后才落座。不一会儿,小沙弥陆续把菜端上来。分别是香泥藏珍、禅味珍参、半月沉江、千层百叶、竹笙如意、东海金莲。原料基本是各种菌类、芋头、豆腐、土豆、竹笋、粉丝和时令蔬菜。由于是六道菜,话题自然就谈起了六道轮回,通过老和尚与廖天北的对话,我终于明白和尚吃素的原因。原来佛教认为,人与动物是相互转生的,动物不过是暂时堕落的人,吃动物,无异于人吃人。斋毕,又喝了会儿茶,廖天北出去方便,我借机向智真讨教:“大师,一直想向您请教什么是佛?”窗外阳光灿烂,我觉得坐在我对面的老和尚仿佛悬浮在了半空,他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表情慈悲地说:“佛就是觉悟。一切世间的善法都是佛。”我仿佛出离了自己,进入了佛的世界,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在此岸,还是在彼岸,但是我恍惚感到,眼前这个莫测高深的老和尚愈发有些虚幻,我唯恐他弃我而去,连忙追问:“那么,是什么?空又是什么呢?”太阳一定是被云朵遮住了,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许多,但鼓噪的蝉鸣愈发悦耳了,显得寺院格外幽静,老和尚的神情越发慈祥,他耐心地解释道:“是指纷的一切现象,空是没有恒常,因此《心经》讲,即是空,空即是。”老和尚的眼睛像阳光下的湖水一样明亮,亮得纤尘不染,亮得宁静致远,亮得我都不敢直视,我避开他的目光,心神不宁地问:“那么贪嗔痴又是指什么呢?”阳光骤然亮了起来,显然是遮蔽太阳的云朵移开了,或许是阳光映衬的缘故,老和尚的头顶笼罩着一道光晕,他的目光更加慈祥了,微微一笑说:“贪是指生理上的望,嗔是指嫉妒,痴是指颠倒的妄想,痴的反面就是智慧。”听了老和尚的话我感到生命似乎正离我而去,载我远去的恰恰是一艘叫做“贪嗔痴”的渡船,黑暗中我看不清我自己的躯壳,只感觉身心早已分离,我惴惴不安地问:“大师,人的本来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老和尚的脸色是深入骨髓的平和,带着一种佛像般的沉静,似乎进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慈祥深刻地说:“人的本来面目就是指清静,人之所以不清净是因为被异化了,本来创造出来的东西是为了获得更大的自由,结果却被束缚了。”我蹙紧眉头,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唯恐老和尚坐化仙逝似的,错过了讨教的机会,我迫不及待地问:“那么如何才能戒掉贪嗔痴呢?”老和尚微微一笑,神态淡定从容,给我的感觉像幻觉一样真实而亲切,他慈祥地说:“用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记住:觉悟人生就是上求菩提,奉献人生就是下化众生。”说到这,老和尚停顿了一下,用平和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我,看得我心神不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给老和尚看透了,然后他淡然一笑说:“如果老衲没判断错的话,商秘书前应该有一颗朱砂痣。对不对?”我感觉脸部的肌搐了一下,心里生出几分惶恐,吃惊地问:“大师怎么会知道?”老和尚看我的眼神有几分怪异,仿佛我正处于伟大而又危险的十字路口,我被他看得有几分发,几乎听到了心跳声,但老和尚仍然凝视着我,用教诲的口吻说:“看得出商秘书是个想做自己,想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可是你的‘自由意志’根本不是你的,而是别人的,并且你非遵从不可,试问你又怎么可能自由呢?如果商秘书想获得心灵上的自由,只能离开官场。”我刚想追问理由,廖天北带着香火味儿走了进来,他爽快地说:“多谢智真大师款待,复建西塔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告辞了。”我只好懵懵懂懂地跟着廖天北辞别智真,心想,这些年我一直仕途坎坷,刚跟上一位赏识我的领导,还没见到亮,难道又要辞职不成?

  晚饭后,江冰冰闲得无聊,非要打麻将,便约了马杰和白雪。不一会儿,马杰先到了,却不见白雪,我老婆便撇着嘴挑理道:“怎么两口子还不能一起到呢?”马杰并未解释理由,只是嘿嘿地笑着换上了拖鞋。那神态几乎让我误认为就是自己,一个梦想成为他人的自己,我甚至想,如果这家伙假扮成我,我老婆一定会认为,他就是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假扮成他,白雪会不会认为,我就是他。我陪他走进客厅,我老婆将刚沏好的茶给他倒了一杯,我随手递给他一支烟,又为他点上火,他抽烟时不小心被烟熏得紧闭起一只眼,由于样子很滑稽,我和我老婆都被逗笑了。我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一边一边笑着说:“刚才电视新闻里说,滨海市发生了一起重大持抢劫杀人案,案犯已经窜到东州一带,你这个派出所所长没接到什么任务?你小子可是做梦都想当英雄的。”马杰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一丝轻蔑而又沮丧的苦笑,这苦笑中出有梦想的人无法实现梦想的无奈,他冷哼一声说:“我是崇拜英雄,做梦都渴望有一次当英雄的机会,可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怎么可能有机会呢?要是你这个市长秘书肯帮忙,让廖市长说句话,把我调到市刑警支队任副支队长,我的英雄梦一定能实现。”我讨厌他这副只想做他人的嘴脸,藏在我躯壳内那个很想做自己的我一直在蠢蠢动,妄图钻出来与马杰一论高下,我灌了几口茶水,压抑住躯壳里的那个蠢货,揶揄道:“别看你小子口口声声崇拜英雄,其实就是扯淡,我看你不是崇拜英雄,而是崇拜英雄的名分,你是想借成为英雄而出名,然后再借名升官,太功利了,你小子的英雄崇拜一点都不真诚。”我老婆向来是个很随和的人,但是听了马杰的话,也不免凝眉打量了他几眼,仿佛他是一颗流星,突然摔落在她面前,她轻蹙眉头说:“谁现在还崇拜英雄,都崇拜明星,崇拜权势,崇拜金钱,甚至崇拜鬼神,像我就什么都不崇拜,但我喜欢模仿,谁穿得时尚,我就模仿谁。”正说着话,白雪到了,一看到白雪,我才意识到我和马杰是两个我,之所以我不说是两个人,是因为我始终认为我俩实在太像了,像得简直可以换人生。多亏白雪和江冰冰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否则我会以为马杰就是我。白雪穿了一件漂亮的碎花裙,款式新颖,造型时尚。我老婆是个赶时髦的人,凡是时尚的她都喜欢,因此见白雪穿了件漂亮的时髦裙子,恨不得让白雪下来,自己穿上试试,羡慕得眼睛都变亮了,连忙问白雪是在哪里买的。客厅里飘着两个女人的嘻笑声,让我和马杰也很兴奋。白雪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她自豪地说,裙子是她自己设计自己做的,我老婆惊讶地看着白雪,仿佛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连忙求白雪也为自己做一条。好在即使我老婆和白雪穿得一模一样,我和马杰也不会搞混,否则我俩真的分不清你我了。说话间,我支好了麻将桌,摆上了麻将。牌一打起来,马杰的手就特别顺,连连自摸,精神头儿也越来越足,我老婆却一把也没和,脸就有点酸,我劝她沉住气,越劝她还越点炮,嘴里的风凉话就多起来。讥讽马杰英雄梦可能要实现了,不然不会这么顺风顺水,马杰对她的风凉话很受用,嬉皮笑脸地说:“冰冰,借你吉言,说不定一出你们家门,我就会立大功。”我老婆嘴一撇说:“说你胖,你还上了。”说完随手扔出去一个两万,马杰兴奋地说:“和了!”我老婆一噘嘴又要说风凉话,马杰的手机响了。他兴冲冲地接通手机,没想到洋洋得意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我意识到一定有大案子,果然,一挂断手机后,马杰刚才的兴奋劲一扫而光,随口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抱歉地说:“对不起了,我必须马上回所里。”白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紧张地叮嘱他千万注意安全,我老婆还沉浸在点炮的沮丧中,气地讥道:“马杰,看来你还真要当英雄了!”我觉得我老婆有点看不清火候,沉着脸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闷子!”还未等我叮嘱两句,马杰扔了一句话:“白雪,你自己回家吧。”然后夺门而去。我老婆这才缓过劲来,死活要留白雪住下,白雪说了句“不行,儿子一个人在家呢”也告辞了。我担心地走到窗前,望了一眼窗外的夜,心中油然生起一种莫名的悲壮。其实哪是什么悲壮,简直就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样的情景:马杰在火速赶往派出所的途中,发现一个黑影从一个花园小区的围墙上跳了下来,围墙里面有人声嘶力竭地喊:“抢劫了,抓坏人哪。”马杰连忙把车停在路边,下车飞速地向黑影追去。黑影钻进了小区对面的小树林里,马杰紧追不舍,在离黑影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歹徒突然回身甩手开了一,马杰当时感到大腿一麻,热乎乎的鲜血了出来,顿时跪在了地上,他忍着剧痛迅速掏出自己的手,冲着黑影开了两,黑影“啊”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此时此刻,马杰疼痛难忍,头上大汗淋漓,由于是盛夏,天气格外炎热,他一点一点地朝黑影爬去,等爬到歹徒身边时,他才发现歹徒后背已经中弹昏死过去了,马杰吃力地掏出手铐一边铐在歹徒手上,一边铐在自己手上。由于歹徒那打中了马杰大腿的动脉,他血过多昏过去。花园小区居民循着声追了过来,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昏不醒,赶紧拨打110,警察赶到时马杰已经不省人事。

  这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我是从白雪那儿得知消息的。我和冰冰赶到市人民医院时,已经是下半夜两点钟了。马杰由于失血过多一直昏不醒,脸色煞白,医院血库存血不足,去中心血站取血怕马杰等不及有生命危险。医生焦急地问:“病人家属中有没有O型或B型血?”我迫不及待地说:“我是O型血。”医生看了我一眼说:“好吧,你跟我来。”

  就这样,我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输进了马杰的血管,我始终有一种幻觉,认为早晚有一天我和马杰会融为一体,没想到,这么快我们的血就融为一体了,我天真地想,但愿从此以后,我做自己的梦想能通过我的血传给他,进而改变他做他人的目标。随着我的血一滴一滴地输入,马杰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睁开双眼看见我正握着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眼泪顺着眼角了下来。我开玩笑地说:“马杰,看来崇拜英雄是件危险的事,搞不好要搭上性命啊!”他听了我的话自豪地笑了。站在我身旁的白雪见丈夫苏醒了,激动得一下子扑马杰身上,眼泪夺眶而出。

  早晨,我给贝妮打了电话,告诉她马杰因与歹徒战负了重伤,贝妮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医院。若不是白雪和冰冰也在,贝妮会毫不犹豫地扑在马杰身上哭成泪人。即便如此,她仍然拉着马杰的手,眼泪扑簌簌地了下来。“傻丫头,”马杰苦笑着说“哭什么,我又没死。”贝妮抹着眼泪说:“马杰,我要好好给你写一篇报道,你一直崇拜英雄,其实你就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关键时刻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灵魂,想不到你在英雄情结中真正做了一回自己。”我见躺在上的马杰对贝妮的话很是受用,便悄悄地走出病房,白雪不放心地跟出来关切地说:“商政,你给马杰输了那么多血,还是请假回家休息吧。”我硬撑着笑道:“没事,我身体好。”冰冰更是不放心我,也跟了出来,担心地问:“商政,还能上班吗?要不要跟廖市长请假休息一天?”我强打精神地说:“我没事,你们去照顾马杰吧。”便一个人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医院大楼,耳边回响着贝妮的话音:“马杰,想不到你在英雄情结中真正做了一回自己。”这话音像一条溪过干涸的沙砾,我心里却不停地问:“马杰真的做了一回自己吗?”这家伙其实一直想找机会显示自己,目的是让上级重视他,进而得到提拔,如果这就是他想做的自己,那么他的目的还真有可能达到。他要真能升迁的话,我当然高兴,但是让我困惑的是,历史上无数的英雄真的是他们自己吗?突然,我感到一阵头晕,连忙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站了一会儿,然后挥手打了一辆车。

  我的判断再一次得到了验证,马杰出院后,由于勇擒持抢劫杀人犯荣立二等功,终于圆了自己的英雄梦,不久,又如愿以偿地升任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当然这里面也有我推波助澜的作用。

  经过深思虑,廖天北终于决定复建西塔及延寿寺。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王伯寿一边恭维廖天北复建西塔及延寿寺很有必要,一边建议为了恢复东州古城的文化风貌,也应该重修太清宫对面残存的古城墙,并在城墙建角楼。廖天北并没有多想就同意了。没想到消息对外公布后,传出许多谣言,有人说王伯寿得知廖天北复建西塔及延寿寺是龙泉寺智真住持出的主意后,就暗中去了太清宫,太清宫的静虚道长认为如果廖天北复建西塔及延寿寺,从风水角度讲,对王副市长非常不利,王伯寿追问有什么破解之法,静虚道长建议,重修太清宫对面即将倒塌的古城墙,并在城墙建角楼。东州城的老百姓个个都是政治观察员,廖天北与王伯寿的微妙关系,被戏称为“僧道斗法”不久“僧道斗法”的说法就传到了罗立山的耳朵里,罗立山一见到廖天北便开玩笑地说:“天北,恭喜你紫气东来呀!”起初廖天北并没往心里去,一打哈哈就过去了。可是听了几次以后,廖天北觉得罗立山话里有话,就憋着劲想找机会问个究竟,当两个人再次见面时,还未等廖天北开口,罗立山又冒出这么一句,廖天北当时就将脸沉了下来,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眼前突然冒出了一条臭水沟似的,他没好气地问:“罗立山,你一见我就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罗立山深知廖天北的脾气,一旦把火点起来,怕不好收场,弯弯的小眼睛顿时出了和善而亲切的笑容,他一脸善意地笑道:“外面闲话不少,都传出‘僧道斗法’了!我恭喜你紫气东来,还不是想提醒提醒你!”廖天北冷哼一声,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干瘪的眼眶里目光冷冰冰的,用不以为然的口吻说:“你老罗可是自诩铁耳朵的,怎么突然耳子也软了呢?东西南北四座塔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遗产,面对这些残损不全的遗产,我们可都是不肖子孙。”

  廖天北的语调中充了自负,罗立山尽管从心里讨厌廖天北的口气,但脸上仍然挂着随和的微笑,还随声附和道:“说得不错,只是我不明白,你老兄一向是敢于打碎菩萨金身非要看看本来面目的,怎么突然为菩萨塑起金身来了?”廖天北仿佛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脸涨得通红,嘴角连续搐了几下,表情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似的,凄苦地一笑说:“老罗,我既不想打碎菩萨的金身,也不想重塑菩萨的金身,我只知道没有属于东州的文化,东州就不能做自己,东州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通过重建西塔及延寿寺和残存的古城墙,我在寻找东州的自我。你知道,在王朝里是找不到东州的自我的,只能在文化里寻找,可是我们的文化在哪里?就在被毁的西塔废墟里,就在残存的城墙中。我的目的很简单,不仅要通过文化发现人,更要通过文化发现‘我’。”一朵巨大的白云像某种变异的水母一样缓缓向窗口移动,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许多,罗立山肥胖的躯体也犹如一朵厚实的水母,给人的印象是,虽然柔软无形,却充了毒

  他听了廖天北的一席话后,仿佛嗓子眼儿郁积了一口浓痰,突然咳嗽了几声,颇有城府地提示道:“你的目的要让大家知道,不能一意孤行,总要注意舆论导向吧。”廖天北警觉地凝视着罗立山,一副负隅顽抗的神情,仿佛正身处险境、四面楚歌,他冷冷地问:“老罗,你在担心什么?”罗立山出沉重的神情,仿佛头太重得他不上气来似的,他忧心忡忡地说:“天北,为什么有‘僧道斗法’的流言?为什么风水鬼神盛行?我们面临着信仰危机的挑战啊!”廖天北看罗立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片废墟,尽管太阳被云块遮住了,但窗户上仍然残留着灰蒙蒙的阳光,他情绪有些激动,好像心脏正在发酵膨,他冷哼一声,尖锐地说:“这纯粹是一种精神上的*,这种*,比起一般的贪污受贿的危害更为严重。民间建房、修坟请先生,房屋要建得一个好朝向,祖坟要埋一个好地方,祈求发家、财运亨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普通老百姓命运不济,又无力改变,祈求神灵的保佑,并荫及子孙,这可以理解。私营企业老板,因市场竞争烈,身不由己,命运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把握着,往往苦叹自己生不逢时,命不如人,以至身心疲惫,不得不祈求神灵,希望通过风水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也可以体谅。

  官员丢掉崇高的信仰,却拾起了封建的糟粕,来为自己的官运请看风水,祈求神灵保佑自己官运亨通,这不仅仅是精神*,简直是腐朽!我不要问,他们究竟是人民公仆,还是封建王朝的遗老遗少?”窗外传来隆隆的雷声,凝固的空气顿时被震得起来,我望了一眼窗外,乌云像泼墨一样洒了天空,我的心跳也被雷声震得共鸣起来,我不知道廖天北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只觉得脑海中浮现出陪他去龙泉寺见智真老和尚时的情景,心里也像泼墨的天空一样蒙上了一层阴影。若不是信仰迷茫,干吗时不时去龙泉寺拜会智真大师?我可是亲耳听他告诉智真,自己在梦中常常被一个黑影纠,他做的怪梦和我做的怪梦十分相似,真不懂此时的廖天北和梦中的廖天北哪个更接近他自己?也难怪,连我自己都无法分辨此时的我与梦中的我哪个更真实,怎么能清楚廖天北呢?毕竟我们,也包括罗立山都不是自己创造了自己,而是体制创造出来的。罗立山似乎对廖天北的这番表白非常认同,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天北,我想提醒你一句,据我了解,王伯寿的确是在太清宫静虚道长的授意下,才提议重修那段残存的古城墙的,而且是针对你复建西塔及延寿寺才这么做的,苗头令人担忧啊!”窗外又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紧接着就听见了雨水落下来的声音,一大颗一大颗的雨水砸在窗玻璃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廖天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窗外的雨声,而是神情阴郁地看着罗立山,别有深意地说:“老罗,虽然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踩的,但是该挑的时候还是要帮他挑挑为好啊!”罗立山的神情就像是个抑郁症患者,长吁短叹地摇摇头,沉重地说:“可是人心向背啊,天北,我也只是提醒提醒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罗立山本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说话很少夹雷带火,别看他嘴上说只是提醒,但用意却极具城府。我猜想同样一番话,他也一定会跟王伯寿讲,其用意无非是钳制廖天北做自己,我想,以廖天北的智慧不可能识不破,之所以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时值仲夏,我老婆难得出一次差,碰巧又赶上廖天北出国,我清闲极了,晚上我约马杰、贝妮和白明海到我家打麻将。马杰自从身体里输入我的鲜血以后,我在他面前越来越没有秘密,就连打麻将他也能窥透我的心思,总能猜对我出什么牌,时不时就给他点炮,连贝妮都开玩笑说,过去马杰就像我的影子,不知为什么,现在倒过来了,我越来越像马杰的影子。马杰听了这话,竟然得意地说我在模仿他,还说模仿是人的本能,每个人都渴望成为他人。其实马杰这话说到了我的骨髓里,别看我口口声声要做自己,那只是受廖天北影响,实际上我一直在模仿廖天北。但我并不想让马杰看透这一点,因此在给他点炮后,我岔开话题,问他有没有好玩的地方。他竟然一边摸牌一边卖关子地说,我还真知道一个地方,非常值得去,只不过既不能泡温泉,也不能洗桑拿。白明海好奇地问,那能干什么?马杰扔出一张白板,一脸诡秘地笑道:“可以洗灵魂,你们去吗?”一句话说得我们仨面面相觑,贝妮斜睨了马杰一眼,用纤纤玉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嗤笑道:“你没发烧吧?”我也不耐烦地说,你小子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地方?马杰这才兴冲冲地说:“我表姐夫是滨海市军分区政委,前些日子他来东州,我们闲聊时,我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当过兵,他问我想不想体验一下生活,我说当然想,他便建议我去小岛,哥儿几个要是感兴趣,我和我表姐夫联系一下。”“小岛”三个字显得很神秘,顿时在我心中起一阵涟漪,我颇感兴趣地问,小岛是个什么岛,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马杰一脸得意地告诉我们,小岛是个军岛,非常小,上面驻守着一个连队,从来不允许老百姓上岛,连当地渔民都不清楚岛上是什么样子。我们仨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我神往地说,这么神秘的小岛,一定有意思。白明海却一脸疑惑地问:“姐夫,那我们怎么上岛呢?”马杰眉飞舞地说:“当然是乘部队的登陆艇了。”我们仨顿时兴奋起来,贝妮手舞足蹈地说:“马杰,赶紧跟你表姐夫联系,我现在就等不及了。”说完随手扔出一张牌,马杰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我知道这家伙又和了。

  两天后的一大早,我们驾驶着一辆警用沙漠风暴,闪着警灯,鸣着警笛,驶上了高速公路。马杰拿着车载扩音器不停地命令其他车辆右靠,给警车让路,高速公路上的车辆纷纷让路。一路上沙漠风暴好不威风。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到达了滨海市军分区。军分区门前站着一位军人,大校军衔,中等身材,人很结实,四方脸,目光平和,气度儒雅,一番寒暄之后,我们知道这位就是马杰的表姐夫,也就是唐政委。我客气地说:“姐夫,给你添麻烦了。”唐政委豪地说:“商政,你太客气了,马杰说你们想接受点爱国主义教育,这是好事,守岛官兵很寂寞,知道你们要去,别提多高兴了。”说着他向马杰挥着手说:“把你们的车先放在军分区院内,你们上我的车,先去码头乘船,我们得先到大岛,然后从大岛乘登陆艇去小岛。”唐政委的车是三菱吉普,由他的司机开车,马杰把沙漠风暴开进军分区院内停好后,我们一起上了唐政委的车。不一会儿,三菱吉普到了滨海码头。湛蓝的天空下,海水平静。唐政委的司机给我们买了渡船票就回去了。唐政委陪我们一起上了渡船。四十分钟后,渡船停靠到了大岛码头,几个军人已经在码头等候。唐政委一下船,他们就赶紧过来,互敬军礼,然后亲切握手。经过唐政委介绍后,我们才知道,为首的一位黑脸膛、虎背熊的上校是徐团长,另一位脸型清瘦、文质彬彬的中校是王参谋。大家一一握手后,上了部队的越野吉普车驶向部队驻地。到了军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徐团长热情地说:“唐政委,到我这儿了,中午怎么也得喝一杯。吃完了休息一会儿再上船,如果天气好,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小岛。”部队的大锅饭很香,食堂大厅里还有个包房,大家就在包房入座。团里的几个领导都过来作陪。徐团长豪地说:“王参谋,拿白酒来,给大家上。”王参谋将十几个啤酒杯摆在了一起,哗哗地倒了白酒。“除了这位欧小姐随意外,是男人都得上,每次干多少都可以,但到最后收杯时都得干了,部队就这个规矩,每人一杯酒,谁也不许剩,我这个人从来不埋没大家的成绩。唐政委,你的几位朋友都是有身份的人,能上小岛看看我的战士,我感谢,我先敬一杯。”徐团长说完,一口喝掉半杯。大家一看徐团长如此热情,谁也不好不给面子,便都喝了半杯,就连贝妮也被感动得将茶换成了酒。“大家有所不知,”徐团长情真意切地说“小岛上有我一个连的战士,有的战士一参军就上岛了,四年没下来过,我们是两个月一补给,所以战士们看的报纸是两个月前的,收的家信也是两个月以前的。连长叫牛刚,真是条汉子,在岛上一干就是十年。有一次他老婆来探亲,儿子都一岁了还没见过爹呢,搭乘的是渔民的船,那天大,渔民的船怎么也靠不了岛,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也没靠上岛,没办法,渔民点着了孩子的布,岛上的战士发现火光,一连的战士跳到海里,把牛刚的媳妇和儿子举过头顶抬上了岸。”说到这儿,徐团长的眼睛有些润。没想到,还没上岛,我们就被感动了,只是我不太明白这个军岛的战略意图,便试探地问:“徐团长,小岛离滨海市并不远,又不是海疆,岛上驻守部队的意义是什么?”很显然我问得有些唐突,徐团长没好气地说:“对不起,这是军事秘密。”王参谋顿时岔开了话题:“这次你们上岛,战士们一定很高兴,来,我敬大家一杯。”王参谋一一与大家碰杯,然后一仰脖干了,我们也只好随着干了杯中酒。徐团长起身又亲自给大家上。中午饭每个人都喝了两啤酒杯的白酒,贝妮没见过这么喝酒的,出对我们担心的表情,好在我和马杰、白明海也是久经沙场的,还算扛住了。“大家先到房间休息一下,两点钟开船。”徐团长声音洪亮地说完,和唐政委去了办公室。王参谋领大家回房间休息。我们休息的地方是团招待所,三层白色小楼,房间整洁干净,每张都有蚊帐,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就像进了营房。我躺在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回想着饭桌上徐团长说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两个小时就能登岛,为什么非得两个月才补给一次,牛刚的子探亲,为什么要乘渔船登岛,团里怎么不安排登陆艇呢?这个离中心城市没多远的弹丸小岛驻守部队的意义是什么?由于心中一个个解释不清楚的问题不停地纠着我,我辗转反侧睡不着,恨不得立即登上小岛一探究竟。大约两点钟,王参谋叫醒了我们,我们乘部队的吉普车去了码头。

  登陆艇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威武,我们都是第一次登上登陆艇,新鲜的不得了。唐政委在徐团长和王参谋的陪同下一起进了驾驶室。徐团长大手一挥说:“开船吧。”轰隆隆一阵马达声,登陆艇搅着水花离开了码头。在驾驶室,唐政委还拿起望远镜眺望大海。我们四个人兴奋地走到登陆艇的最前边,望着浩瀚无际的大海,激动不已。船开了半个小时,突然大海在前面出现了一条蓝黑相间泾渭分明的曲线,蓝色的海水晶莹剔透,黑色的海水像铺天盖地的绸缎一样涌动。贝妮好奇地问一名战士,这是怎么回事?战士微笑着说:“水黑的地方是深海。”话音刚落,登陆艇就被海水举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我们四个人顿时站不稳了,连忙抓住栏杆,可是栏杆很矮,只有膝盖高,我们刚抓住栏杆,一个大打来就像把艇淹没了一样,我们四个人当时就成了落汤,登陆艇前边是平的,拍打的声音特别吓人,贝妮紧紧抓住我,一动也不敢动。我心里恐惧极了,心想,无论是谁,一旦卷进海里,后果不堪设想。徐团长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大声命令身边的战士:“还不快点把他们给我下来。”两名战士跑上甲板,扶着我们一个一个离开了船头。贝妮一下来就呕吐不止,吐得脸色煞白,一张人的脸蛋全无了血。我只好搀扶着她进了休息舱。白明海好奇地问战士:“海上不大,为什么船晃动得这么厉害?”战士笑着说:“这是来自海底的涌,涌比厉害。船不怕,但怕涌。”贝妮又吐了好几次,已经吐不出东西了,我一直陪着贝妮,看她难受的样子,我心里也很难过。登陆艇仍然在大海若黑绸缎似的涌中起伏,海水越发的黑,骄似火,几只海豚在登陆艇的左侧随船在海水中穿越。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海洋的强大。海面看上去是宁静的,连点花都没有,黑色的涌却将船像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望着浩瀚的大海,我觉得自己像一条蛆一样渺小,甚至一条蛆都不如,因为蛆是自由的,完全可以做自己,我是被规定好的,不是自然繁衍出来的,而是被制造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我面对大海不是向往而是恐惧。雨果说:“世界上最宽广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怀。”如果我是一条蛆,连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怀。有怀的人一定是自由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而我却觉得在一具腐尸的肚子里憋闷极了。我急需透一口气,这也是我渴望来到小岛的唯一原因。

  小岛就在眼前了,远远望去它真像一只浮在大海上的小海,海蚀地貌,奇礁异石,千姿百态,斧凿天成。然而登陆艇根本无法靠岸,因为海像小山一样翻滚着,咆哮着,撞击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响声。登陆艇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靠岸,只好在离岸边一百多米处抛锚。岛上的战士本来在岸边列为两队等待首长检阅,连长牛刚一看登陆艇无法靠岸,就命令全体战士分别上小木船。三只小木船在战士们有力臂膀的摆动中迅速向登陆艇靠近。战士们把大家一个一个地扶上小木船,徐团长用大嗓门命令战士要注意安全。当小木船陆续靠岸后,岸边的战士迅速上来将每个人扶上岸,连长牛刚见到唐政委、徐团长和王参谋等人更是激动地敬了军礼。唐政委微笑着回着军礼,然后一边与牛刚握手一边说:“小牛啊,辛苦了!”牛刚憨厚地说:“唐政委辛苦。”这是个长着黝黑的长方形脸膛的标准军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高高的鼻子,厚厚的嘴,憨厚中透着英气。牛刚和战士们簇拥着众人往岛上走,我环视一圈小岛,竟是个植被茂盛、到处是奇花异草的天然森林公园。蝉声阵阵,蝴蝶翩翩,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连队的营房在岛的顶端,远看是一排普通的营房,近看却是窗明几净,周围的环境漂亮整洁。我好奇地问:“牛连长,岛上吃水用电怎么办?”牛连长微笑着指了指前方说:“岛上有一口淡水井,用电我们有发电机。”贝妮上岸后立即恢复了活力,她好奇地问:“牛连长,这个岛有多大呀?”徐团长嘴说:“我们小岛有句顺口溜,叫做‘三个山头,三个滩,一袋烟走一圈’。”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这么小啊!”小岛的生态环境实在是好极了,奇花异树,知了声声,一种黑色大蝴蝶天飞舞,夕阳下,海面上闪着金光,远远望去,海天一体,一排排海向岸边涌来,起阵阵花。唐政委面春风地说:“牛连长,你陪客人在岛上转一转吧。”牛连长领了任务陪我们围着海岛转了起来。我一边走一边问:“牛连长,我听徐团长说,你在这个岛上坚持十年了,是什么东西支撑你坚持下来的?”牛连长毫不犹豫地说:“是信仰。”我好奇地问:“什么样的信仰?”牛连长坚定地说:“我从小就渴望成为像岳飞一样的英雄,我的信仰很单纯,就是忠报国,我做梦都希望能像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一样献身祖国,我是一名战士,战士的信仰只有两个字:忠诚!”贝妮嘴说:“牛连长,无论是忠报国的岳飞,还是为国牺牲的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对你来说,都是他人,不是自己,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如何做自己,而不是做他人?”牛连长用质疑的口吻说:“没有祖国,哪有自己?我只懂得,比我生命更重要的是五星红旗。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我一直认为除了自由,人的生命高过一切价值,便认真地问:“不知道你对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怎么看?”牛连长坦然一笑说:“我只知道他像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一样献身祖国了,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个诗人。”我不知道牛连长的话是不是发自肺腑,便试探地问:“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牛连长不会只想做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一点也不想当将军吧?”牛连长反问道:“这两者矛盾吗?”我顿时无语。说话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菜园子,牛连长介绍说:“连里四川籍战士比较多,所以这一片是辣椒园。”只见辣椒的形状各异,有的尖尖的,有的圆鼓鼓的,有的弯弯的,一个个辣椒倒垂在辣椒秧上,活像一群稚气未的顽童。在辣椒地里,我发现了一个废弃的铁锚,铁锚锈得很厉害,但仍然可以看到铁锚上的日本字迹。牛连长面色凝重地说:“抗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在这个岛上驻过军。这个铁锚是他们侵华的铁证。”马杰厌恶地踢了一脚锈迹斑斑的铁锚。大家又走进黄瓜地,马杰揪下一黄瓜,用手蹭了蹭就吃,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天然的绿色食品,商政,还不揪一尝尝。”话音刚落,贝妮惊叫起来“哎呀妈呀,这么大的黄瓜呀!”只见地上躺着一只肥硕大的黄瓜,个头有冬瓜那么大。牛连长笑着说:“这是我们的黄瓜王,摘下来吧,今晚给你们做下酒菜。”贝妮惋惜地说:“摘下来多可惜呀!”牛连长爽快地说:“早晚得吃了它,摘吧。”白明海二话没说,上去就揪了下来,抱在怀里直嚷嚷:“贝妮姐,赶紧给我照张相。”牛连长笑着说:“想照相,我领你们去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贝妮拍着手:“好啊,好啊。”我们随着牛连长来到一处山坡前,只见不远处有一座用小石子垒起的天安门城楼,足有一人多高。牛连长深沉地说:“这是战士们用业余时间垒的,只要看一眼天安门就不再想家了。”贝妮觉得这是一篇特别好的采访题目,便用相机拍了许多天安门的照片。大家分别和牛连长合了影,才随他往回走。

  当我们走进食堂时,香的味道一下子就勾起了我们的食。牛连长命令炊事班的一个战士把黄瓜王收拾了拌凉菜,餐桌上摆着一盆盆的大扇贝和螃蟹等海鲜。牛连长热情地说:“咱们岛上的海鲜是最好的,都是战士们下海捞的,今天晚上管够造。”尽管我们吃遍了大酒店,但是谁也没吃过刚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海鲜,我们一阵狼虎咽之后,全都顶住了,眼睛里看着馋,可就是吃不下去了。酒足饭之后,徐团长打着嗝说:“今晚咱们开一个联会,牛刚赶紧安排。”牛连长接到命令后连忙张罗去了。

  营房前有一个小广场,小广场两侧是篮球架子,这个小广场平时是战士们的训练场。牛连长命令战士们点起了两堆篝火。联会就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开始了。“同志们,”唐政委摆了摆手高声说“首先我为你们保卫祖国以岛为家的精神致以崇高的敬意,你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感谢小岛官兵对我们的盛情款待,为了表示诚意,下面请欧贝妮小姐为大家表演个节目好不好啊!”岛上从未来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战士们异口同声地说:“好!”然后热烈鼓掌。贝妮有副金嗓子,上大学时就在全校歌手大赛中取得过前十名的成绩,有全校十大歌星的美誉。受战士们的影响,贝妮身上多了一分英气,她落落大方地走到广场中央,对战士们动情地说:“我一踏上小岛就被战士们身在海岛心系祖国的精神所感动,有的战士已经四年没下过岛了,更别说回家了,我是一名报社记者,我会用我的笔记下你们平凡而伟大的壮举。下面,我给大家唱一首歌,歌的名字叫《我的祖国》。”贝妮话音刚落,战士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一条大河波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贝妮甜美的歌声刚落,战士们就一起唱起来:“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一轮皓月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贝妮悠扬甜美的歌声伴随着海涛声回在小岛的夜空,战士们陶醉了,被贝妮的美和歌声陶醉了。贝妮一首歌唱完,战士们便不依不饶地高呼:“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盛情难却,贝妮又走到小广场中央深情地说:“既然同志们爱听,我就为大家朗诵一首著名诗人徐志摩的诗《再别康桥》。徐志摩先生的一生都在爱的漩涡中挣扎,在爱情中疲于奔命。他是为爱活着的,爱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他怀抱着自己的爱,直到生命的终了。”红红的篝火映得贝妮的脸楚楚动人,一条白色的长裙被海风轻轻吹拂,仿佛月宫的嫦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贝妮的朗诵纯美至极,轻柔飘逸,再加上她婀娜柔美的姿态,让人有一种至灵至的享受。这样的夜,这样的诗,这样的女人,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牛连长心中会想什么,也不知道像崇敬女神一样望着贝妮的战士们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情如激动,如幽曲,如泉涌,如凝。在茫茫大海上,我仿佛看见有一团火光在夜幕中闪动,我仿佛听见有一个妇人在期盼地向岛上呼唤…整个晚上我们四个人分别表演了节目,联会开到半夜才结束。晚上我和唐政委睡在一个房间里,闲聊时他告诉我,他从徐团长口中得知,由于小岛的驻防意义不大,明年就要撤防了,我听后心里一惊,问他牛连长和战士们知道吗?唐政委叹了口气说:“他们还不知道。”我关切地问:“撤防后,岛上的官兵怎么办?”唐政委无奈地说:“能怎么办,转业复员呗。”

  告别了小岛,告别了大岛,告别了唐政委,我们开着沙漠风暴在高速公路上往东州疾驰,无意间我在车载储物箱内发现了一本《论语》,我问马杰:“怎么想起读《论语》了?”马杰嬉笑道:“这年头也不知该信点啥,这不是国学热吗,我也凑凑热闹。”我随便翻开书,映入眼帘的刚好是一句:“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太清宫对面残存的古城墙及角楼修复工程比西塔及延寿寺复建工程提前一天竣工,关墙配角楼一座,角楼上竖石碑,石碑上雕刻乾隆皇帝的御制诗,共三千三百字,内容是追忆先祖业绩,歌颂忠孝一体。竣工典礼仪式由王伯寿主持,参加仪式的除了东州市副市级以上领导,还有太清宫的静虚道长。老道在发言中说了四句诗:“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驾车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我知道诗中的圣人是指老子,然而不知为什么我耳畔却回着庄子的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立于角楼上遥望太清宫,还真看见一位白发老翁,红颜大耳,领着小孙子,向角楼上张望着看热闹。

  更为隆重的是第二天上午举行的西塔复建工程塔刹金顶封顶及延寿寺竣工开光*,省市领导、高僧大德、名人信士会聚延寿寺,场面庄严、隆重、祥和,梵音阵阵,瑞气腾腾,开光*由龙泉寺住持智真大师主持,一百零八位主法大和尚参加,真可谓福慧缘,佛光普照。只见封顶后的西塔,祥云缭绕,气势恢宏。由基座、塔身、相轮三部分构成。基座为方形束须弥座,有上下框,在四角和每面中间立有两石柱,每面有三个壶门,中间壶门置砖雕宝盆和火焰,左右壶门都有高大凸起的砖雕雄狮。基座上框之上又起三层砌圆坛座,上面是宝瓶式塔身。塔身的南面辟有佛龛,内供神牌。佛龛周围嵌丽的云珠。塔身之上为十三层相轮,再上为塔刹,由铜铸宝盖、、月、宝珠组成。宝盖之下悬风铎。金顶塔刹封顶后,罗立山感慨地说:“天北,这可真是佛光普照啊!”廖天北也深情地说:“老罗,这就叫开智慧花,结智慧果,这回东西南北四塔都齐了,我相信佛祖一定能保佑东州百姓福慧缘啊!”我听了罗立山和廖天北的对话,内心非常惆怅,因为这是一个寻找信仰的年代,我不知道儒佛道中究竟还有多少值得我们可以当做信仰的东西,反正我的信仰不在儒佛道中,那么它在哪里呢?突然发现这么重要的场面,记者群中居然没有贝妮的身影,我纳闷地拨通她的手机,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天主教堂,我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信天主教了?”她低声说:“不是信,是正在参加一个朋友的教堂婚礼。”她话音刚落,我就从她的手机中听到了唱诗班悠扬的歌声…

  应该说商政的迷茫,就是我的迷茫,在这里与其说我猜测的是商政的命运,倒不如说是在书写我自己的迷茫,我一向认为一切写作都难免有自己的影子,尽管我脑子都是商政的故事,但是倾注在故事中的心灵感悟却是我的,就好像商政不过是我的躯壳,我似乎是商政的灵魂。当然这也许是一种错觉,因为我一直认为我是商政的躯壳,商政是我的灵魂。别看我们之间并不认识,但是我们之间互为影子,抑或是两个躯壳,共用一个灵魂。我一向认为,我和商政只是相貌上互不认识,即使各有各的灵魂,我们的灵魂一定是认识的,说不定还是双胞胎。其实灵魂就是自我,自我是无限维的。当然我也是刚刚认识到这一点,因为我发现自我可以无限叠加,我知道很多哲学家玩过关于自我的叠加游戏,不过我对小说比对游戏更感兴趣。正因为如此,我还是喜欢用一个自我去认识另一个自我,我从小就幻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这或许是一种寓言,但是我一直挣扎在这个寓言中不能自拔,我渴望着和另一个自我在信仰中相会,然而信仰也成了一种寓言。我发现有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分明就是商政,却越看越像我自己。或许我和商政互为他者,果然如此,商政想成为的人也一定是我,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因为我做梦都想成为商政,哪怕成为他的脚印,为此我苦苦模仿他、研究他,企图了解他的一切,进而掌握他的一切,却反过来觉得了解他越深,越被他了解,越觉得掌握了他,就越是被他所掌握,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我知道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被虚构了,我自信地认为被虚构的一定是商政,然而在这种虚构中,我却觉得商政越来越真实,而我却越来越虚假。  WWw.AGu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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