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姑小说网为您提供沧月的武侠小说镜·破军好看章节
阿姑小说网
阿姑小说网 穿越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耽美小说 乡村小说 推理小说 同人小说 竞技小说 综合其它 经典名著
小说排行榜 军事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科幻小说 玄幻小说 架空小说 武侠小说 官场小说 总裁小说 言情小说 短篇文学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乡村疯狂 娇凄沦陷 公媳柔情 夫妻记事 红杏墙外 同居狌事 可怜妈妈 校长生涯 一时云起 美母骑士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阿姑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镜·破军  作者:沧月 书号:40764  时间:2017/9/17  字数:16457 
上一章   第七章 背叛    下一章 ( → )
  遥远的彼岸,伽蓝白塔顶上的观星台中心,一缕轻烟消散在黎明前的夜里。

  “她死了…”深深的神殿里,重门背后,一个古怪的声音忽然宣告般地低语“那颗一直住破军光芒的星辰终于消失了——巫真,你再看西方的分野处、能看到什么?”

  玑衡旁,素衣女子震惊地盯着那支熄灭的蜡烛,喉咙里发出咿哑的惊呼。转头看去,天空中那颗“破军”陡然黯淡无光——那是她弟弟宿命中对应的那颗星辰。算筹从她手指间落下,云烛再也支持不住地跪倒在观星台上,对着神殿深深叩首,却依然说不出一句话。

  “你求我救你弟弟?蠢啊…”神殿内沉默了许久,那个古怪的声音忽然含含糊糊地笑起来了“这是好事——你将来会明白。不用太担心,或早或晚,你弟弟一定会回到伽蓝。破军会再度亮起来…比天狼和昭明都亮!”

  云烛定定看着室内,脸诧异,却不敢表示疑问。

  “只是…上一代两名剑圣,都离开这个云荒了。”智者的声音低哑,带着含混不清的沉“新一代的剑圣…又将为谁拔剑?”

  伽蓝白塔顶上那支蜡烛熄灭的刹那,还有另外两个人同时失声。

  空无一物的水底城市里,银白色光剑陡然自己跃出剑鞘,光华大盛——白璎诧异地转过头,凝视着跃上半空的佩剑。虚幻的剑光里,浮现出一张素白如莲花的脸,平静如睡去。只是乍然一现,随即消失,剑芒也自己微弱下去。

  光剑落回到了主人的手心,可剑柄上刻着的字悄然改变:所有者名字前,都出现了一个小星记号,发出浅浅的金光——那是当代剑圣的标志。传承已经完成。

  “师傅死了!”白璎诧然低首看着自己佩剑,口惊呼。正在看着水镜的皇太子一惊抬头,看着掩面失声的太子妃,震惊地看到冥灵眼里留下虚无的泪水,融入空无一片的城市。白衣女子看着剑光中渐渐消失的容颜,颤抖得不能成声:“师傅…慕湮师傅…死了…”

  “璎。”头颅虽然还在远处看着,手却已经按住了子的箭头“别太难过…人都要有一死,不过是另一种开始罢了。”

  “可我还没见过慕湮师傅一面…”白璎茫然道,只觉心中刺痛“到死,我都没慕湮师傅见上一面!”

  剑圣门下,同气联枝。她少年时授业于剑圣尊渊,其后诸多变故,百年时空错,竟从未与另一位师傅慕湮遇见过。然而,无论是在人世、还是成为冥灵,她都能从剑光里照见师傅的容颜,感觉到她的“存在”

  慕湮师傅当年的种种,只是从西京口中听过转述,比如章台御使,比如守护和放弃。

  然而不知为何,竟然便存了十二万分的憧憬和景慕。

  无城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不见天之时,她经常想:如果慕湮师傅在,她会有多少话要和师傅说啊…尊渊师傅和西京师兄,都是磊落洒的男子,不了解她的心情。堕天刹那,她心中那种绝望和哀痛,只怕只有慕湮师傅懂吧?背叛和重生,剑圣门下两代女子,都是一样经历过的。只不过,她肩上背负的比师傅更重。

  所以,她以已死之躯好好地“活着”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

  然而,那个在心底被她视为引导者的人,已经离去了。

  初夏的风从南边碧落海上吹来,带来盛夏即将到来的炎热气息。熏然的微风中,泽之国的息风郡沉浸在一片浓重的绿意中。而那葱郁的绿在夜中看来却是泼墨般的黑——丛丛叠叠,湮没了中州式样的亭台楼阁、粉墙黛瓦,把一片繁华的迹象填入墨

  然而那些曲陌深处、大宅高门内偶尔出一角兽头飞檐,却浮凸隐隐的峥嵘气息,仿佛有无数双冷笑的眼睛在暗夜中窥探着大地上繁华一郡。即使如墨般浓厚的夜,也无法住底上暗涌的血

  息风郡外,刚刚解下酒囊,准备唤出里面“召唤兽”的男子陡然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佩剑:凭空里剑芒一闪,一张女子平静沉睡的素颜浮现,随即湮灭。银白色剑柄上,那一个“京”字前面,陡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星符号。

  ——他已成为当代剑圣。

  “当”的一声响,光剑从他手中坠落地面。风尘仆仆的男子盯着剑柄看了半天,脸色居然是一片空白茫然,似不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

  静默中,间空空的酒囊里忽然发出了烈的敲打声,有个声音拍打着大声叫骂:“臭酒鬼!发什么呆,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我肚子痛死了!”

  那个声音将西京从失神中惊起,手指下意识地伸向酒囊,轻敲几下,吐出一个咒语。轻轻扑簌一声,一道光忽然从瓶口扩散开来。黑发的少女在半空中幻化出了本体,也不和西京打招呼,径自落到官道旁的一丛灌木后,自顾自伏下了身子。

  “该死的,中午吃的都是什么啊?鱼不新鲜,还是…还是那个蘑菇不对头啊?”好容易从瓶子里身出来,肚子显然是真的吃坏了,咕噜叫着,腹痛如绞,那笙皱眉捂着肚子,却从灌木后探出头,理直气壮地呵斥“走开!不许站在这里…这里是下风向,你想——”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平一定会骂她多事的人,竟然丝毫不听她说了什么。

  只是弯下,怔怔看着掉在地下的光剑——看着看着,忽然膝盖毫无力气,一下子跪倒在剑圣之剑面前,脸色刹那间委顿。

  “大叔?大叔?”那笙呆了,连忙整理好衣服,捏着鼻子从灌木后跳出来,俯下身忙不迭的问“怎么了?腿上的伤又发了?”

  银白色的剑柄滚落在地上,上面的剑芒已经消失,就像一个普通的金属小筒。那笙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上面的花纹已经悄然改变:“京”字前面、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星形符号。

  西京定定看着那个悄然出现的星,在那笙扶住他的刹那,低声:“师傅死了。”

  “嗯?”那笙一时间愣了一下,扶住他的手停了一下“你有师傅?从来没听你说起啊。”

  西京哼了一声,没心情和她罗索,俯下身去拿起那把光剑,然而不知道是否心情尚未平复,一连伸了几次手、光剑却几次从手指间漏了出去。那笙在一边看得着急,忍不住低下头去替他捡那把光剑。

  “别!”西京霍然一惊,厉声阻止。然而却已经来不及,那笙在手指接触到光剑的刹那、身体立刻被凌空弹开,尖叫着往后倒飞出去。

  “小心!”西京也顾不上光剑,脚尖发力、纵身扑出,在那笙掉进那一从灌木前抓住了她,拦横抱着,一转身落到了地上。

  “小心!”这一次的警告却是出自苗人少女的嘴里,那笙惊叫着看着地下,拉住了西京。被那样惊惶失措的警告吓了一跳,西京凌空提气,在脚刚沾到地面的瞬间再度飞纵,半空一连几个转折、落到了方才平旷的官道上,才出声问怀里这个尖叫的女孩:“怎么?”

  “踩…踩上了…”那笙盯着他的脚,结结巴巴。

  “踩上什么?”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西京莫名其妙地问那笙,将她放下地来,告诫“以后不要再碰我的剑,知道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剑圣之剑,再也不能容许外人触碰,否则必将遭受反击。”

  那笙却没有注意他讲了什么,只是盯着他的靴子,忽然红着脸,一拉他的袖子转身向着溪走过去:“快去冲掉,你踩上了啦!”

  “嗯?”西京尚自莫名其妙,只好拿起光剑被她扯着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靴子,看到了鞋跟上的污物,皱眉“奇怪,哪里踩上的狗矢?”

  “快去!”那笙忽然猛力一推,西京踉跄着一脚踩进了溪里。

  “死酒鬼…居然、居然骂我是狗?!”再也忍不住,那笙红着脸跳了起来。

  西京蓦然间明白过来,笑得弯下去。

  “还笑…今天别想我给你做饭。一定是你不好,中午采的蘑菇有毒!”看到剑客笑得前俯后仰,那笙红了脸,恨恨低语——却忘了如果是蘑菇有毒,对方如何还能笑得这般开心。然而一边嘀咕,苗人少女却是一边沿着溪水寻觅起来,翻动着石头寻找贝壳鱼虾,折下水芹菜和红芥,开始准备着晚上的饭。刚选了一个地方生火,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那一丛灌木,立刻皱眉,远远挪开换了个地方。

  西京坐在石上,将靴子踩在溪水里,让水冲刷着,把玩着那把银白色的光剑,侧头看着苗人少女——虽然是被装在酒囊里带着走,可连的冲杀劫难、已经让这张无忧无虑的脸上也有了困顿的疲惫。

  已经到了息风郡…眼看离九嶷已经不过数百里。

  然而,经过昨那一次遭遇战、显然征天军团变天部已经得知了自己的方位,所有沧帝国军队的追杀也将不期而至吧?剩下的几百里,只怕每前进一步都要用尸体铺就!

  西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腿部,昨受的伤刚刚愈合,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大叔,吃饭了!”那笙在那边折腾了半天,抬起头来招呼“怎么,要不要再敷药?”

  “嗯,不用了…剩下的,让它自然愈合就是。”西京着手腕,想起昨那一场恶战,忽然扬头大笑“痛快啊痛快!多少年没有那样痛痛快快拼杀过一次了!”

  “什么‘痛快’——痛倒是真的。”那笙没好气,隔着炊烟将烧好的食物递过来“你还不快点休息,难得这一次他们没追上来,又快要进城了,就多休息一下…”

  “息风郡啊…”遥望着城的灯火,西京忽然间喉头耸动了一下,咕嘟咽下一口口水“天香酒楼…如意夫人的姊妹。”

  “咦,不是说不喝酒了么?”那笙笑嘻嘻地吃着东西,忽然看到西京的脸色黯淡下来,知道触了忌讳,连忙闭口。西京沉默片刻,回头看着西方的天际,低声:“来不及…来不及去空寂之山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只能等送你去了九嶷,再去处理师傅的后事。”

  看到剑客黯然的神色,那笙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师傅…一定很了不起,是吧?”

  “嗯。”西京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光剑,忽然转头一笑“是的,很了不起——虽然她一生里没有做过什么可以名留史册的事情。”

  那笙咬下一块鱼,叼着鱼反驳:“没有啊,她教出了大叔这样英雄了得的徒弟,一定会名留史册的!——她年纪一定也很大了,才到了时间走了。你不要难过。喏,吃鱼。”

  “好,我不难过。”西京笑了笑,抓过草叶包着的鱼,专心地吃了起来。再也无话。

  风在旷野里吹拂,带来泽之国特有的温润气息,宣告着初夏的来临。

  “那笙,回去。”忽然间,倾听着风里的某种声音,西京的脸色蓦然变了,握剑起身,一脚踢起土、覆灭了那一堆火“快!”

  “怎么?”那笙吓了一跳,刚来得及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身子就是一轻。

  地上篝火熄灭的一刹那、天空中云集而来的风隼上,已经有一双眼睛锁定了方位。

  “就在这里了。”黑暗的机械室内,旁边鲛人傀儡木无表情地操纵着,坐在副座上的年轻男子注视着底下乍然熄灭的红光,吐出了一口气,缓缓举起一只手“做好战斗准备,所有人,分成两个小组——一组下地包围目标,另一组负责空中截击!千万小心。对手非常强,单兵格斗没有人是他对手!记住昨天第十小队是怎样全军覆没的!”

  “是,少将!”身后舱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答,铁甲和长剑摩擦出冷锐的声音。

  暗不见天的古墓里,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巨大的水藻从地底泉中冒出,疯狂地蔓延着、占据了这座墓室,散发出死亡和腐烂的味道。云焕就坐在这个幽冷诡异的古墓最深处,怔怔看着眼前死去的女子。

  细细簌簌地,是周围那些巨大的水藻在动攀爬,围着他严严实实地绕了几圈。水藻上无数双红色眼睛盯着他,那些寄生其上的红藫发出明灭的光,映得石墓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然而,云焕却只是垂目而坐,丝毫不管周围蠢蠢动的怪物。

  方才一轮绞杀,这些幽灵红藫没有沾到丝毫好处,反而被云焕疯了一样的剑气绞得支离破碎——所以在云焕颓然坐倒在石地上后,那些红色的眼睛一时也不敢再进,只是逡巡地注视着,寻找着这个人的弱点。

  墓中不知时过,这样静默的对峙,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然而沧帝国的少将居然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顾不上去想敌人去了哪里、如意珠如果丢失了如何回京复命——在第一眼,他就确认了眼前女子的死亡。他的表情是空茫的,仿佛一刹那除了眼睛还能看到、其他所有五蕴六识都被封闭。

  那个被幽灵红藫噬的人就在不远处,然而近在咫尺,他却失去了上前查看的勇气。

  不知过去了几几夜。长久的对峙,最终忍不住的还是巨大的水底怪物,慢慢动着、所有红色的蘑菇慢慢长大,伞下的孢子成了。

  感知到了危险的进在他身侧石地上的光剑忽然鸣动。

  云焕看了一眼那把光剑,眼眸里陡然有刺痛的表情,迅速移开了眼睛——没有变化。银白色的剑柄上,师傅亲手刻上去的“焕”字依然在,然而却并没有出现师门中所说的、先代剑圣亡故后的“传承”现象!

  也就是说,师门和师傅、最终并没有承认他这个弟子。

  师傅…师傅。虽然你至死都丝毫不怨恨我、却最后做出了将我逐出门墙的决定?!

  即使从私心里,你完全原谅了我“弑师”的行为;可从先代剑圣的角度、你却认为我终归不配拿起这把剑圣之剑!你…其实对我非常失望——是不是?是不是!你认为我不配当剑圣、不配当你的弟子、更不配传承你的技艺?不错…一个负恩反噬、不择手段、背信弃义的冰夷狼子,怎么配接过空桑的剑圣之剑!

  “不是我…不是我!”那个瞬间,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悲哀和绝望,少将的手用力砸在石地上,在静默中猛然爆发出了哭喊。那狼嚎般的嘶喊和刹那涌出的骇人杀气,让周围正准备再度发起袭击的巨大水藻起了恐惧的颤栗,动着后退。

  幽灵红藫最密集的地方,一袭白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头微微侧向一边、似已睡去。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那样平静的笑容让云焕陡然崩溃,不顾一切地涉水冲到了轮椅前,伸手、却终归不敢触碰,颓然跪倒在轮椅前的水池里,哽咽“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师傅您错怪我了…您听我说。听我说!”

  这一生,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的轻蔑和冤屈。对于轻和侮蔑,他会断然不择手段地还击;对于冤屈和指责,更多时候他只是冷笑置之:只要他够强,就根本不需要用言辞解释任何事情。然而,如今他却被自己一生最重视的人错怪——而且,永远不会再有解释的机会。

  就算他再如何竭力辩解,师傅她再也无法听见。

  那个瞬间的绝望和悲哀是过一切的。仿佛陡然回到了八岁那年的沙漠地窖里,他不再是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权的沧少将,只是一个濒死的、得不到任何援助的孩童人质。在黑暗中挣扎、哭泣着呼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出头来。

  “不是我…不是我。”嘶声力竭的分辩终于低了下去,云焕跪在泉水里,吻着散落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衣袂,喃喃低语“师傅,你错怪我了…错怪我了。”

  慕湮静静地坐在轮椅里,被巨大的水藻绕着、停栖于石墓最深处的地下泉涌出处,白衣在泉水中轻轻拂动。她已然永远的睡去——白衣下的肌肤透出诡异的苍白,伴着点点隐约的红:那是幽灵红藫的孢子、在她体内迅速地寄生和繁衍开来。

  周围的水藻在不怀好意地暗中动,在云焕刹那的失神中、将包围圈缩得更小。水藻上那些红色的眼睛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其实,是那些惧怕阳光的红藫已经在黑暗中迅速生长成、准备释放出更多的飞雾状的孢子,寄生到人的血上。

  然而,不仅惧怕着这个军人手中的无形光剑、而云焕手心一直紧握的那一粒珍珠状药丸,也是号称“水中毒龙”的幽灵红藫退缩的原因——那,确实是真正的解药。然而送来的时间已经太晚,中了毒的女子已经死去、身体里也蓄了毒素,成为水藻新的温

  “喀喇”轻轻一声响,在云焕轻触到那只苍白手指的刹那、肌肤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红色裂纹透了出来,冰裂般蜿蜒上去,瞬间就蔓延到了手肘!

  “师傅!”一刹那、看到这般可怖的景象,云焕陡然失声惊呼。白玉雕塑一样的女子,转瞬变成了布淡红色裂纹的大理石像,那些裂纹还在继续蜿蜒,扩大,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起伏着要分裂出来,挣脱这个束缚的茧。

  “师傅!”明白即将出现什么样的裂变,云焕骇然,却不退反进,闪电般伸出手去。

  “嚓!”一抹极淡极淡的红色粉末陡然从裂纹中弹了出来,面罩向他,然而云焕不避不闪,手指迅捷地探出,将那粒珍珠状的解药纳入慕湮口中——“嗤啦”一声轻响,仿佛有无形的红色烟雾从死去的女子身上腾出,蒸发在黑色的墓室内!

  所有正在蔓延的裂痕刹那间都停止了,肌肤下的涌动瞬间平复。

  所有寄生在慕湮身体里的红藫菌类,一瞬间全部死亡在了这个已经死去的躯体内。被解药的药震慑、那些扑上来想分食血的藻类发出了惊怖的刺耳声音,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大圈,让出了水池中心的空间。

  然而,那一个刹那云焕终归没有成功的避开那一阵裂体而出的红雾、几粒红藫的孢子落到了他手臂上,迅速便贴入了肌、蔓延开来。

  想都不想地,光剑平削,一片血飞溅出去。

  云焕来不及包扎伤口,拄剑息着,先去查看师傅的尸体可有损坏——然而颤抖的手指触及的、却是并非柔软的肌肤,而是岩石般冷而坚硬的质感!经过体内菌类那一场畸变,肌体产生了令人诧异的改变:红痕如同细细的网,笼罩着白玉般的女子坐像,无声无息、毫无温度,宛如带着冰裂纹的大理石雕塑。

  白衣女子静静坐在轮椅上,停栖在地下幽泉中央,漆黑的长发垂下来、和白色的衣袂一起散落漂浮在水面上。半阖的淡间透出口含的淡淡珠光,映照着宁静清丽的脸,宛如沉睡未醒。

  “师傅…”震惊地抬头看着轮椅上那个死去的人,少将喃喃低语。那一个瞬间、仿佛再度感觉到强烈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云焕的情绪忽然间平复下去,抬起头来注视着女剑圣的脸:“我知道你还是会听得见、看得见——你们空桑人相信人是有魂魄的、死了以后魂魄并不会消散,而是会去往彼岸转生,是不是?师傅,你现在一定能听到我说话…你错怪我了…我这就去找出真凶来,为你报仇!”

  最后四个字吐出的时候,仿佛利剑一节节在冷铁上拖过,低哑的声音惊得那些水藻又一阵动。仿佛终于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军人的可怕,长时间的对峙后、赤水里寄居的幽灵红藫最终放弃了捕获这个食物的企图,缓缓往水底缩去。

  然而,就在刹那间、雪亮的剑光纵横而起,划破了墓室的黑暗。

  “畜生,敢对我师傅不敬,还想活?”一剑斩断了主茎,看着断口里出惨绿色汁,云焕切齿冷笑,手却丝毫不停,一剑剑将那个四处攀爬的巨大怪物斩成粉碎。杀气再也控制不住地从帝国少将眼里弥漫出来,仿佛疯狂一般挥动着光剑,一路从内室斩到外室,将所有蔓延的水藻连砍断!

  绿色的脓汁和血红色的眼睛漫天飞溅,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哎呀!”黑暗中,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云焕眼睛刹那一寒,想也不想、挥剑斩去。

  “叮”地一声,对方居然格住了他一剑!

  “云焕!”在第二剑刺来之前,来人大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同时握着断裂的长剑急速后退,避开当刺来的光剑。

  “…”闪电在一瞬间凝定,云焕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冷光“南昭?”

  寂静中“喀喇”一声,是铁甲碎裂落地的声音。来人身法虽快、瞬间已经后退到了石壁上,却依然没有完全避过少将第二剑的追击。暗夜里,那个声音迟缓了片刻才响起,带着苦笑:“果然、果然是‘擅入者杀’么?…咳咳,咳咳。”

  “南昭!”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对,云焕微微变了脸色,迅速在黑夜里探手出去,按住了对方破裂甲后的膛——有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涌出。

  “你…你也有收不住手的时候…”南昭却是无所谓地调侃着,将断剑扔在黑暗里,挣扎着想直起身来“难道是喝醉了?——躲在古墓里喝了整整三天酒?…害的我、害的我实在是忍不住,要进来看看…你是不是醉死在里面了…”

  “南昭。”黑暗中,听到那样的话云焕沉默下去,用力握紧了光剑。没有人看得到少将的脸在黑暗里发生了改变:毕竟,如今这个古墓和八岁那年的地窖还是不同的——并不是如昔年那样腐烂在地下、都不会有人关注,至少,现下还有人不顾生死的记得他。

  “快包扎一下。”第一次,他语气里出焦急,从身上解下备用的绑带递过去,催促着受伤的同僚。

  “哦…咦?你、你也受伤了?”南昭捂着伤口慢慢走近,拿过绑带的时候触及了云焕臂上的伤,惊问。

  “小伤而已。”云焕淡然回答,然而手臂上方才被自己削掉血的地方却剧烈疼痛起来,让他不得不将剑换到了左手上——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情绪的失控,方才才会一时收手不及误伤了南昭吧?

  想到这里,他无语侧过头去,帮着南昭绑着口的伤。

  “你、你在这里干吗?…不是,不是说有个鲛人,和你一起进去么?”伤应该很重,南昭着气,却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如意珠、如意珠如何了?”

  “被拿跑了。”云焕冷然回答,用受伤的手指打了个结“不过,我一定会追回来——我认出了他是谁。他逃不掉。”

  那样肯定决然的语气,让南昭身子微微一震,不自的点头:“你向来说到做到。”顿了片刻,有些不可思议地,南昭口:“逃了?…不可能,外面那么多小子看守着!怎么可能逃掉?就算逃了,所有关隘上都布有重兵,怎么可能让几个鲛人逃脱!”

  “地图不完整。”云焕绑好绷带,试了试松紧,忽然冷笑“我真是太大意了。”

  “怎么?”南昭惊问“你标注的那份地图已经详尽得不得了了,没有错漏一处!”

  “错。”沧帝国的少将抬起头,眼睛在黑暗里亮如军刀,缓缓一字一字“地图根本就没有用…南昭,我真是愚蠢。鲛人,根本是不可能穿过沙漠过到这里来的。”

  “什么?”南昭陡然一惊,隐约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要看水文分布图!”云焕截然道,扶着同僚起身“那些鲛人是通过地底水脉来去的,根本不是从陆路来!我们所有地上把守的重兵,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我们回去,立刻给我看博古尔沙漠和附近村寨绿洲的水文分布图。他们逃不掉…别以为困了我三天,就能逃出去!”

  “是啊…”恍然大悟般,南昭喃喃叹息“你真是聪明…连这个都被你想到了。”

  “快走,现在我们要跟她们抢时间!”云焕将手托在南昭腋下,将这个受伤的同僚扶起,向石墓门口走去“立刻飞鸽传书给齐灵将军,要他关上赤水入镜湖的大闸!同时,各个大漠坎儿井、水渠,都必须——”

  “咳咳!咳咳!”忽然间,南昭剧烈咳嗽起来,捂着伤口弯下去。

  “怎么?”看到同僚的苦痛,云焕中止了思路、急忙弯下去探询,扶住他的“我那一剑怎么伤得你如此厉害?快让我看看…”

  黑暗中,南昭仿佛忍着苦痛般抓紧了他的手,似乎想要借势直起身来。

  然而,忽然云焕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反扣下、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半身麻痹,就在那个刹那、一手紧扣了少将的双手,南昭迅捷无比地直起来,另一只手上寒光闪动、眨眼便掏出一把匕首,噗的一声刺入云焕腹中!

  猝及不妨出手,在用尽全力一刺后、南昭迅速后退,离开一丈,借着垂死蜿蜒的巨大水藻的红光,看云焕捂着伤口、踉跄着扶墙慢慢跪倒在地上。然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南昭,冰蓝色的眸子里尖锐而冰冷,没有任何表情。

  那种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却带着无形的迫力,让原本一击得手后就要离去的南昭站住了脚步。暗夜里,其实没有受伤的人全身微微颤抖,镇野军团将军嘴哆嗦着,忽然冲口:“是他们我的!我非杀你不可…非杀你不可。不然——”

  “你杀我,巫彭元帅就杀你全家。”腹中的剧痛让全身都冰冷,然而云焕低声冷笑起来“巫朗到底用什么收买了你?…你连全家的命都不顾了?”

  “你以为巫朗大人是好相与的?他和巫彭元帅斗了那么多年,会这样容易就让元帅控制住我在帝都的家人?”南昭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双手微微颤抖,时刻提防着云焕的反击“错了!什么家人?帝都我府上那些‘家人’全是假的!在我不得已投入国务大臣这边的时候,我所有家人、早就被巫朗接走,软在秘密的地方了。那个帝都的府第是装给人看的…你知道么?”

  云焕霍然抬头,看着南昭,一时间没有话可说。

  多年来,十大门阀连番剧斗,更垄断了一切上层权力——象南昭这样平民出身的军人,即使在讲武堂里拿到了优秀的成绩,依然无法在军队里冒出头来。如果不是投靠了国务大臣一派,如何能在三十多岁就做到少将的地步。

  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那一刀后,全身肌居然瞬间酸软无力。

  “不要动。刀上有毒,”南昭看着同僚的努力,低声“你越使力、毒发的越快。”

  “从一开始,你就要杀我?”云焕咬牙,低声问。

  南昭退到了高窗底下,看着外面的夜犷的脸上忽然有惨厉的笑容:“是!云少将——巫朗大人只是指示: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拿回如意珠立功。可在你拿出双头金翅鸟令符、趾高气扬地颁布指令的时候,在我接到巫彭元帅那封威胁信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然后,拿着如意珠回京,再站到你空出来的位置上去。”

  云焕想站起来,然而终于还是无力地跪下,忽然冷笑:“现在想起来…幸亏我没喝那碗野姜汤,是吧?那夜你听说我醉了,本来就想趁机杀我——后来发现我醒着,就转头回去、端了毒药给我!”

  “是。”南昭干脆地承认“我没想到无意提了一下飞廉,你就把药碗给扔了。”

  “呵,呵…所以你再等。可我全面接管了空寂大营,对你又疏离,你一时无机可乘。后来,听说我和鲛人复国军进了这个古墓,整整三天没动静,你估计我们两败俱伤——所以就冒险进来看看能否趁机捡个便宜。是吧?这样,你杀了我,回头还可以对外说我是和复国军手中战死的。”倒着冷气,云焕一句句反问,低声咬牙“南昭,你就那么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虽然我是很嫉妒你——你小子她妈的命太好了!同时出科,同样是平民,你却发迹得那么快。但为了这个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不得已。”南昭的声音却是冷定,隐隐冷酷“不是你死,就是我家人死。”

  暗夜里,镇野军团将军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冷笑:“你不是问过我?问我如果为了家人,叛国干不干?——现在老子告诉你,我干!为什么不干?他妈的这个国家对我有什么好处?老子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拼死拼活,却一辈子要听帝都那群享乐的蛆号令!现在,只要过了这一关,将家人从巫朗那里接回来,我什么都干得出!”

  “哦…”云焕忽然笑了笑,不说话。

  原来,也是和他一样的叛国者么?

  “而且,两前我接到帝都消息——圣女云焰冒犯智者,被褫夺头衔赶下了伽蓝白塔。”南昭冷笑起来,看着云焕震了一下,讥诮地继续“云少将贻误军机、还是待罪之身;云圣女却转眼被废黜…云家要倒了,帝都到处都那么说。以事君,发迹得快,败亡得也快!”

  “我姐姐她如何了?”云焕蓦然抬头,急问“她怎么样?”

  “巫真云烛?”南昭怔了一下,缓缓回答“她不顾令,冒犯了智者大人。冲入伽蓝神殿后、一连三不曾出来——也不知道能否再出来。”

  “什么?”捂着伤口的云焕蓦然站起,再也按捺不住地一扬手——一丈开外的南昭早有准备,云焕身形才动、他足下发力,已经跃往高窗方向。

  然而,一掠三尺后,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掠高一寸。

  云焕依然站在一丈外没有动,然而他手中的剑忽然发出了雪亮的长芒!

  光剑的剑芒在一瞬间吐而出、直刺半空中的南昭,透过他的腹、将掠高的人钉在了石墓的墙壁上!

  “你要我死,我就杀你。”云焕一手拔掉了刺入腹中的匕首,扶着墙,另一手握剑,挣扎着站起来,嘴角噙着狠厉的冷笑。看着半空中因为痛苦而搐的同僚,他慢慢揭开被匕首刺破的战甲——贴着身,有一层银白色细软的织物。虽然外面战甲被刺了个大,可这层薄而软的衣服,却只被割破了一线。

  鲛绡战衣!

  那个瞬间,南昭嘴里想惊呼那几个字,却已经说不出话。那是鲛人所织的绡混和着密银丝编织而成——他居然忘了征天军团高层的将军应该都配有这种贴身软甲!

  “是。这就是在讲武堂里教官说过的‘鲛绡战衣’,”云焕冷冷低声“你有生之年可算是见到了?——没有它,我就死在你手里了。”

  语声中,少将忽然转过手腕,连续几剑。

  光剑从南昭身体里斜穿而出,劈开整个身体。惨呼声中,高大的身体从半空掉落地面,血如同瀑布从开裂的躯体涌出,而残肢尚自挣扎不休。

  “你,还有什么话说?”云焕的眼睛却是冷定如铁,上去一脚踩住了南昭的肩膀,将光剑对准了同僚的顶心。这是他的杀人习惯——必须要砍下对方的头颅,来确定对手的死亡。

  南昭糙的脸因为苦痛而扭曲,嘴翕动着,含糊说了几个字。

  放过我儿——那样含糊的语句,云焕却听出来了。冷笑不自地从嘴角沁出,蠢材啊…这个世上,每次斗争的失败,都不可能不株连旁人。少将握剑恶笑起来,脚下忽然用力、喀喇一声踩碎了同僚的肩骨:“好,一场同窗,回头我一定将嫂子她们送来和你团聚!”

  剑光如冷电划破暗夜,嗤啦一声,是血薄而出的响。

  被斩下的头颅飞了出去,咕咚一声落在黑暗的某一处。

  一切都寂静下去了,云焕拄着剑站在黑暗的古墓里,感觉脚下尸体涌出的血慢慢浸没他的脚背,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消失了。

  三妹被黜,姐姐至今生死不明,自己又丢失了如意珠——云家,真的要倒了么?

  其实也无所谓…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云焰做回普通人更好,至于家族那些其余的亲戚,本来就是依附着他们三姐弟而白白获取荣华富贵罢了。但无论如何,姐姐不可以有事…师傅已经死了,姐姐不可以再有事!无论如何他都要返回伽蓝城去,扭转目前的局面。

  然而方要举步,陡然感觉麻木已经从间蔓延到了膝盖,双腿竟似石化般沉重。

  木提香的毒?云焕霍然一惊,摸到了间那一道伤——割破鲛绡战衣后、南昭那一刀在他肌肤上拖出了一道浅浅的伤。浅得甚至没有渗出血。然而他知道、已经有无数的毒素渗入了割破的肌体里。在麻木感没有进一步蔓延前,他的手迅速地封住了间的血脉和道,翻动着自己的衣襟寻找药物——然而他立刻想起来:所有的药物,都在湘身上。

  征天军团里,鲛人傀儡负责着操控机械和看护主人的任务。

  微亮的天光从高窗里透入,云焕着体内的不适,拖着脚步走近地上南昭的尸体,弯下去翻检死人身上的物件。同僚渐渐冰冷的血染了他的手,少将的眼睛却是冷灰色的,不放过丝毫可能。然而,除了翻出的一些杂物,没有找到解药。

  麻木蔓延得很快,云焕发现自己连拖动双脚都已不可能。他急急封了道,然而手指接触到的地方、最后第二肋骨处,都已经麻木得如击败革!

  云焕想召唤墓外的属下过来,然而呼吸都慢慢变得轻而浅,根本无法吐气发声。部以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他用双臂支持着身体的重量,竭力往石墓门口爬去——黑暗中,神志陡然一阵恍惚:多少年了?多少年前、自己也曾这样竭尽全力挣扎在生死边界?濒临绝境,却没有任何救援,黑暗仿佛可以把人连着身心噬。

  可这一次,唯一会来带他出死境的人,是再也不会来了…

  一念及此、支撑着他爬向墓门的那股烈气陡然消散。体力枯竭的速度远远超出想象,只不过稍微用力,那阵麻木居然迅速扩散开来、近心脏!他不敢再度用力,颓然松开了手,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

  “南昭,你真他妈的混蛋!”渐渐亮起来的古墓内,云焕忽然烦躁起来,眼里发出了恶光,喃喃咒骂着,用力将光剑对着无头尸体扔过去——嚓的一声,雪亮的光剑刺穿了血污狼藉的尸体,钉在地上。杂物中一张薄薄的纸片飞了起来,落在云焕眼前。

  借着高窗透入的黎明天光,垂死的军人用染血的手捉住了那张纸。

  两位白发萧萧的老人,一个雍容华丽的妇女,三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以及后排居中的戎装佩剑骠悍军人。

  ——这一幅微型小像栩栩如生,应该是帝都有名画匠的手笔。妇人脸上的红晕、孩子眼里顽皮的光彩,以及戎装男子镇野军团的服饰都画的细致入微。右下方有细细一行字:“沧历八十七年六月初一,与琴携子驰、弥、恒,侍父母于帝都造像。愿合家幸福,早团聚。”

  云焕定定看着这张染血的小像,捏着纸片的手挪开了一点——刚才他拿的时候按住了南昭的头,此刻移开、纸上便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合家幸福,早团聚…”喃喃重复着最后几个字,云焕出一丝奇异的笑,看向那具血模糊的尸体,原本眼里凶狠暴戾的气息忽然消散。只觉指尖也开始麻木,手不自地一松,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尖利的刺痛将他刺醒。

  眼睛沉重得无法睁开,然而耳朵边上有什么急切的咻咻嗅着,细小的牙齿噬咬着他肩膀上各处道,似在努力将他唤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茸茸的小脑袋和漆黑的兽类眼睛。

  蓝狐伏在他肩头,抬起染血的嘴巴,凑过来嗅了嗅他,发出欢喜的呜呜声。

  “小…蓝啊。”没有料到这只师傅养大的沙狐此刻再度返回,云焕眼睛里不知是欢喜还是苦笑,费力吐出两个字,却发现口都已经僵化,呼吸变得非常困难。小蓝漆黑的眸子里蓦然滑落晶莹的泪水,凑过头蹭着他冰冷双颊,发出急切的哀叫——小蓝应该是回来看望师傅,却发现了古墓奄奄一息的自己,拼命将他叫醒。

  小蓝的头在眼前晃动,云焕恍惚中发现狐狸梢已经隐隐苍白——陪伴了师傅十几年,小蓝也已经老了…拖儿带女的,也不能经常陪在师傅身边。合家幸福…呵呵。

  云焕从臆中吐出一口气,角泛起嘲讽的笑意: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死在被政敌操纵的昔日好友刀下!甚至连回到内室水池旁、再看师傅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只苍老的蓝狐看着他死去。

  “呜,呜…”在神志再度涣散的刹那,小蓝更加急切地咬着他的肩膀。

  “想…说什么?”云焕苦笑着看着这只急切的小兽,然而无论它如何焦急,都无法说出一句话吧?这只陪伴了师傅多年的蓝狐,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小蓝从他肩头窜下,闪电般没入黑暗里。

  然后,古墓暗角里传出了嗤啦嗤啦的拖地声,仿佛拉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外面已经是大亮,云焕靠在窗下,诧异地看着那只小兽用牙齿咬着一只锦囊,吃力地从师傅的房间里一步一步拖出来。

  “啪”将锦囊拉到云焕面前,小蓝趴在地下微微息,用黑色的眼睛看着云焕。毕竟已经老了,这只蓝狐早非当年所见的精灵迅捷。

  “怎么?”云焕看着那只被它拖出来的锦囊,认得那是师傅贴身收藏的东西,不由诧异。

  显然是做过好多次驾轻就——小蓝用尖尖的嘴拱开了锦囊的搭扣,叼出其中一只扁平的碧玉盒子,用牙齿伶俐地咬开,放在地上。然后就蹲在旁边,直直看着云焕的眼睛,等待他的反应。

  “啊?”在那只碧玉盒子打开的刹那,云焕低的神志陡然一清,口低呼——

  盒中整整齐齐的七排,都是各各样的药丸,分门别类地排在那里,异香扑鼻而来。他只是一看,便认出其中分了解毒、去病、宁神、调息诸多种类,名贵异常。

  ——那,竟是师傅生前常用的药囊!

  小蓝歪着头看了云焕半,不见他回答,自顾自探过头去叼了一枚金色的药丸出来,放在地上,再看看他——显然,那是师傅以前每次昏过后、经常服用的药。

  云焕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表示不对。小蓝立刻探头,再度叼了一颗红色的药。

  如是者三,在小蓝叼起一粒黑丸的时候,云焕微微点了一下头。蓝狐欢呼一声窜上了他肩头,润的小鼻子凑上来,将叼着的药丸喂给他。然后就蹲在肩甲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色是否好转。

  云焕闭目运气,将药力化解开来。这是黑灵丹——虽然不是解南昭刀上之毒的确切解药,却能缓解一切植物提炼出的毒

  麻木慢慢减轻,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小蓝黑豆也似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个刹那,终于可以动了的少将抬起手来,轻轻抚摩肩上蹲着的蓝狐,忽然间不能说一句话——脚下还伏着昔日同窗的尸体,湘背叛,潇战死,最里面的暗室里、师傅已经成为僵冷的石像…血污狼藉,染过这座本该远离尘嚣的古墓。

  他扶着墙壁踉跄站起,俯身拔起南昭尸身上的光剑,轻轻将那一张小照放到了尸身上。

  师傅死了。所有人都想杀他。所有人都要云家死。他没有一个盟友,此后在暗夜里孤身前行,更要时刻提防着背叛和反噬。浮世肮脏,人心险诈,如今他除了小蓝,竟再也没有谁可以相信!

  来到石墓最深处,他看到小蓝费尽力气拖着那只锦囊,涉水奔到了慕湮轮椅上——以为主人只是和以往一样昏过去,便拼命地叫唤着、去噬咬慕湮的肩井,想把她叫醒服药。然而冰冷僵硬的人宛如石像,再也无法回答蓝狐的呼唤。小蓝不顾一切地叫着,用牙齿去焦急地噬咬着石像,一直到尖齿折断在石化的女子肩头。

  口的血,蓝狐似乎呆了,怔怔地看着沉睡的女子,确定主人再也不理睬自己后、祈求似的转过眼睛,看向站在水池旁的云焕。以为这个年轻人可以帮上自己,让主人如同昔日一样从沉睡中醒来,展笑颜。

  沧帝国的少将涉水而来,只是木然地俯下身,从水池里捞出一个沉浮着的人头,远远扔出去——然而血已经污了池水,弥漫开来,白衣也染上了淡淡的腥红。那本来该是一尘不染的白衣,却被他所带来的腥风血雨污染——那是肮脏浮世的倒影。

  那个刹间、似乎力气用尽,云焕踉跄着跪倒在地底涌出的血幽泉中,蓦然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嘶喊。蓝狐惊得一颤,从慕湮肩头落下。

  第一声无法抑止的悲嚎之后,他立即将头埋入水下,让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泉水来冷却自己滚烫的脸颊,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自看到师傅遗体起,变迭出、几次生死错,目不暇接。直至此刻,心中积聚的哀恸绝望才排山倒海而来。云焕颤抖着跪倒在水里,不敢直起。因为他在流泪。

  哪怕八岁那年垂死中看到地窖打开的刹那,他都不曾过泪。此后的岁月里更加不曾。就算现在,他也不想让师傅看到自己这般样子。然而此刻所余的力气,却只够埋头入水,让地底涌出的冷泉化去眼中不停涌出的泪水。

  古墓阴暗而,云焕在水中嘶喊,只见水波漾,寂静的石墓里却毫无声息。而这无声的长恸却一声声都逆向深心而去,将心割得支离破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隔了百年的光、万里的迢递,浮世肮脏,人心险诈。割裂了生和死,到哪里再去寻找那一袭纯白如羽的华衣和那张莲花般的素颜?

  弥漫着血腥味的冷泉不断上涌,将云焕滚烫的脸颊冷却,渐渐冷到了心里。  wWW.aGuXsw.Com
上一章   镜·破军   下一章 ( → )
镜·双城诗剑七夜谈飞羽天下玄武天工天罗宝藏(舞血令梅香长空剑诀梵天宝卷(舞塞上秋风(舞芙蓉花落(舞
阿姑小说网提供了沧月创作的小说《镜·破军》清爽干净无错字的文字章节:第七章背叛好看阅读,镜·破军全文无弹窗热门阅读尽在阿姑小说网,阿姑小说网转载收集镜·破军好看章节。